第十四章 有時一片黑云起,九竅百骸俱不寧

    是日，碧空如洗，天氣晴朗，扶風(fēng)園內(nèi)彌羅寶閣。

    聶虛漸入甚深定境。其從欲界定起，入未來禪，然后離生喜樂得初禪心一禪性境界，出離欲界煩惱，定中得歡喜樂趣。

    隨后自初禪，入無覺無觀，不起語言分別，證入定“圣默然定”隨后聶虛入更深禪定，得“離喜妙樂”得一心，舍喜心，無有樂受，念念分明，得正知。

    其中“正知”指以真正的智慧觀察事物真相，故又稱為“智”。此時聶虛已漸入圣境，以不動心證“不動定”，心如明鏡不動，清凈明朗，以此心定成五神通。無有妄念，不苦不樂。

    隨后，聶虛正欲舍棄色身，入更深禪定，滅卻色想與有對想，觀一切空，入空無邊處定—出色界...

    “敢問聶學(xué)士安在？”心內(nèi)深處，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聲輕喚。

    聽聞肉眼不可見之聲，聶虛緩緩張開雙眼，若有所失。

    對身旁大報恩寺沙彌道：

    “佛祖曰：一切眾生，久習(xí)顛倒。心想雜亂，隨逐諸塵，舍一取一，無暫休止。猶如猿猴，游于林澤，跳躑奔趨，不可禁止。是諸凡夫，心性亦爾。游五欲林，在六根澤，縱逸騰躍，不可拘制。或曰，人情難制，猶如風(fēng)中豎幡，飄飄不止。或思作偽，以邀名譽(yù)。閣外有朱紫氣東來，極有仙氛，與當(dāng)日家父舊友相得。你等且去迎奉一番。

    兩位沙彌出彌羅寶閣不遠(yuǎn)，果然見到一人，頗為俊朗，看起來如青年一般。頭戴日月冠，身披陰陽八卦道服。腰懸玲瓏袋，大袖如翼，雙目炯炯有神。

    兩位沙彌能被大報恩寺派來貼身跟隨聶虛，自然不是沒本事之人，一眼就認(rèn)出這人，名叫張沛之，字簡能，道名太素子。乃神州正一道高道，天師嫡傳。其性情寬厚，喜談老莊之語，尤嗜好仙道秘法。

    先帝曾賜號“通虛法師”，援引正一符策、離國道教事。慶熙元年先帝壽辰入賀進(jìn)京，帝云：“法無上道，如此人乎?”乃除“法師”稱號，改授正一嗣教真人，制授“正一嗣教護(hù)國闡祖通誠崇道弘德大真人”，賜銀印，秩視二品，領(lǐng)道教事。教內(nèi)設(shè)僚佐，一日贊教，一日掌書，以佐治教事。自此以后，遂成定制。也就是時人所謂的離國道教教主。

    沙彌引著這通虛真人入彌羅寶閣前廳，抬頭迎面首先看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著斗大的兩個大字，是‘彌羅’，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日月，書賜征蠻將軍聶永年’，又有‘萬幾宸翰之寶’。

    大紫檀雕螭案上，設(shè)著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金帷彝，一邊是琉璃盒，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對聯(lián)，乃烏木聯(lián)牌，鑲著鏨銀的字跡。內(nèi)容為“悲不勝洙，暫停鞭且容而過；善當(dāng)速賞，另著眼再看來誰”

    不過兩沙彌卻并未引著這道教教主通虛真人在此停留，而是直入聶虛坐禪的后院內(nèi)廳，只見后院竟仍然規(guī)摹宏大，構(gòu)設(shè)尊嚴(yán)，金碧輝映，銅柱玉階，琉璃鋪地，更勝前院一籌。

    儼然是青都紫府。走到近處，就見青松拂檐，玉欄繞砌，金輝獸面，彩煥螭頭。碧瓦雕甍，氣象萬千。

    過了抄手游廊，階下玉石鋪道，兩邊植大株梨花并幾樹芭蕉，三五半人高異種仙鶴自顧游遨，桀驁難言。內(nèi)廳處，處處仿制上古，古拙簡樸，內(nèi)卻只置一紫金丹爐并兩側(cè)三五蒲團(tuán)，幾卷黃庭。

    異?？諘?，別無陳設(shè)，惟將一幅道祖真容圖高高供起，此畫十分巨大，高可七丈，橫寬六丈許，占了殿墻大半，畫上一道祖皓首白眉，斜跨于青牛之上，右手持芭蕉扇，左手虛挽韁繩，微微仰首而笑，神氣飛動，似欲隨時走下畫來。

    道祖圖像前，青銅巨鼎中紫焰滾滾燃燒，陣陣清香煙氣直沖穹頂，殿內(nèi)一派煙霞氤氳，舒散閑淡的氣氛。

    此刻廳上居中坐著一位年輕道人，正是聶虛，相貌甚是平常，眸子深邃。只穿一領(lǐng)米白粗布道袍，頭上道髻亦只用一根木簪挽起，除此之外，渾身上下再無多余飾物，全無一點奢靡浮華之象。

    只是周身寶光隱隱，似有白霧繚繞。龍章鳳資，才像那幾年之間，歷經(jīng)坎坷得了大造化，復(fù)歸鎬京的聶虛聶大學(xué)士。

    似知來者來意不屬，一指身側(cè)蒲團(tuán)道：“還請真人一憩，共享妙要。若有所言，定當(dāng)解吾二人之憂也?！?br />
    那通虛真人也不在意，朝道祖相拱手后隨即坐下。也不拐彎抹角，張口問道：“儒家曾曰，能執(zhí)干戈以衛(wèi)社稷，雖欲勿殤，不亦可乎。君與鄰?fù)糅p比，如何？”

    聶虛聞言，一改臉上玩味之色，沉吟片刻，略為揣摩其提及這段百家中儒門公案用意，畢竟今日通虛真人以汪踦來比喻聶虛顯然自有深意。不久，開口答道：

    “道祖曾言，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虛也當(dāng)‘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 ；愛以身為天下 ，若可托天下?！?br />
    通虛真人當(dāng)即拍手笑道：“學(xué)士能有此惜身之念，何不十年再來，手刃季新？”

    “十年太久，之爭朝夕”！

    通虛真人聞這鏗鏘之言，臉色一肅。拱手道：“今日方知君。若事有不諧，貧道當(dāng)傾力助之”

    當(dāng)下斂顏微笑，身形化為煙氣，渺然不見。

    聶虛繼續(xù)安然而坐，心中無喜無悲，原本以為自己所送柬帖名刺估計沒人理會，是故，這通虛真人的前來，還是令他有些驚疑。

    這通虛真人得正一靈寶大法，行知禍福之先，太祖皇帝曾經(jīng)數(shù)次試之，無一錯謬。更精通招弭祓除，神鬼示魅，逆時行雨，息彌災(zāi)兵，治人遠(yuǎn)疾之術(shù)。

    于是太祖皇帝就命祭祀正一道于宮城西。隨后，這通虛真人靈應(yīng)愈著，鼎建九天雷殿。今上嗣登寶位，愈加隆眷，嘉升清秩，敕賜步虛道宮。其人境界高深，也是離國有數(shù)的大牛。并不弱于自己時時牽掛、因擾于心的法家齊法派宗師季新。

    不過今日他能表態(tài)，其他人來與不來，已是無什么關(guān)系了。

    不提聶虛心中思忖，忽然，微一抬頭。眼生毫光，看向遠(yuǎn)處。

    只見同時，不遠(yuǎn)處大前疑季新府邸上空白光耀目，罡風(fēng)熾烈，引的周天云海涌動，周遭天宇漸漸散發(fā)出無形光焰。

    未幾，似變不變間，三股佛耀突然突破無形光焰及茫茫云天降落地面。正位于離國大前疑季新府前。

    佛光中依序走出三位僧人，為首戒僧髯須虎背猶如明王；身后定僧銀須銀眉隨風(fēng)舞動，雙目微闔猶如入定；最后慧僧身形矮小猶如孩童。三僧同列雖然形態(tài)不一卻彰顯相同的佛性修為。

    霎時，三相匯聚成為一股佛光拳印疾馳而出朝前疑府印去。

    忽然一道強(qiáng)勁墨黑魔氛自下方前方府中溢出而出，黑光籠蓋直取佛光。佛光中突起怒叱一聲。

    “放肆，邪魔退開，讓季新出來”

    轉(zhuǎn)動佛印光影中，一道金色氣芒與黑光并作一處，在空中爆響旋起逆流。慘然佛耀間，佛印法影緩緩凝實，光芒中又步出那三位僧者，為首戒僧怒目橫眉身穿黑色袈裟宛如明王，隨后定、慧雙僧一者老態(tài)龍鐘，一者面如童稚，不同的法相卻昭示這相同深厚的佛法修為。三相緩緩注視現(xiàn)前，一白瞳女子懸浮前疑府邸，周身墨黑魔氣環(huán)繞，甚是可怖。

    “妖魔邪祟，還不俯首”

    三尊念動間掐訣念咒，將女子圍于三人之間。只見為首身穿黑色袈裟的戒僧袍袖鼓蕩，金剛怒目，輕曲雙臂，結(jié)成拳印。

    向前虛空一推，只見剎那之間，方圓萬丈之內(nèi)，具是佛光神焰。正是佛門秘傳降魔神通，無限光明火。

    與此同時，老態(tài)龍鐘僧人定僧，立刻當(dāng)胸合掌，口誦佛門一百零八種念法中金箍抽顱神咒經(jīng)文。那白瞳女子白幽女開始還不以為意，不過片刻之后，就感到有些頭疼起來。隨后越來越烈，仿似爆炸一般。

    這路金箍抽顱念法，可以使人頭痛欲裂，高深處，甚至可以把生靈腦海活活咒的從七竅咒出來，咒的煙消云散。

    那面如童子僧人慧僧也是不慢，佛光神焰剛一出現(xiàn)就心誦八部天龍神咒，只是這門念法發(fā)動需要一定時間，所以白幽女一時也看不出這門神異。

    只是早在那戒僧發(fā)動無限光明火這一門法術(shù)時，白幽女也不甘示弱，檀口微張，一豆大銀鏡從中飛出。須臾間變得有一丈高下，滴溜溜旋轉(zhuǎn)，發(fā)出道道白光。

    只見這白光凝滯虛空，一時間三僧身形皆被一阻，隨后被白光化為寒冰，此時，白幽女腦內(nèi)疼痛才一下減輕。正是其用所修一門魔道上古真?zhèn)鞯佬g(shù)練成的一面十玄媧皇鏡將三人冰封。

    同時，趁著十玄媧皇鏡凝滯虛空冰封三人時，白幽女趁機(jī)又從腦后喚出一粒寶珠。正是聚萬千劇毒之物，混合龍種藍(lán)螭酷寒丹氣粹煉之寶百毒寒光障。

    此寶不用時宛若一團(tuán)炫彩云霞，放出時可以籠罩百畝方圓。被此寶罩住者，氣血會立時凝固，一時三刻凍徹骨髓，化作清水而死。

    只是此地接近內(nèi)宮，白幽女不敢全力使開，只得化作十畝大小，籠罩三人。正要竟全功于一役。忽然，周身一下酸軟，癱倒在地。全身精純魔門真氣暴亂。十玄媧皇鏡與百毒寒光障寶珠俱都跌落在地。

    原來，不知何時，那面如稚子的慧僧早已打破冰封。一直沒能發(fā)動的八部天龍神咒念法終于生效。白幽女只聞輕輕梵唄。頓感人世浮沉，不得自在。當(dāng)下就要自我了斷，解化往生。

    原來這門八部天龍神咒念法修到了高深處，只需梵唱之聲，能把人唱得骨軟如綿，如癡如醉，勾動心神，自化成灰。一經(jīng)發(fā)動，任何法寶道術(shù)一使便要被破去。

    見此情景，戒僧冷笑，定僧低眉，慧僧不知所以?；秀遍g，三人又化成佛光，結(jié)為一體。獻(xiàn)出一中年僧人，手持由金雷佛火交織而成；佛氣縈繞，劍身透明若無，卻可裂石分金斬妖除魔的佛門有數(shù)神劍金剛慧斬，居高臨下，口誦往生經(jīng)，朝白幽女一劍刺去......

    雖說來話長，其實無非電光石火的功夫。修行人斗法，向來只在此須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