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時靈（2）

    《崇真錄·蟲篇·時靈》述：“藍繭靈蝶，六翼為情生，心若藏悔恨，婉轉蝶舞成?！?br />
    根據(jù)錄的記載，時靈這種蝶是以悔恨之意為食的，而且它們會散發(fā)鱗粉來催生悔恨之情、甚至求死之心，從而獲得更多食物。但與大多數(shù)不一樣的是，時靈不僅可以吸食人的悔恨，還能吸食的。

    “時靈之繭黑，若隨風之蓬，觸悔情而破，即時生發(fā)。藍蝶有六翼，其上翼名為‘悔’，中翼名為‘恨’，下翼綴絲，形若蕨，其名為‘死’。時靈食悔而變，上翼轉黑則悔意過甚，中翼轉黑則恨意攻心，下翼轉黑則心生死念?！?br />
    看完這幾句，穆雨微的眼眸中忽然有什么東西顫動了一下：“白鹿，你見過黑時靈遮天蔽日的景象嗎？”

    “全部是黑蝶？”

    穆雨微輕輕合上錄，點了點頭，正想說什么，卻聽見真理部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旋即，房門被一把推開。

    “有人要跳樓輕生！”蕭寒扶著門，大口喘著粗氣。

    “嗯？”白鹿咬了咬豆?jié){杯里的吸管，“跳樓？讓他跳唄。這都有勇氣去死了，還攔他做什么？”

    聽見白鹿這話，蕭寒挑了挑眉毛：“要不是情況不太尋常，我也不會來找你們。就在樓，離你們只有一層，見死不救？”

    白鹿聳了聳肩，坐在了桌案上：“可是就算我們去了又能如何？真理部可以除，但是人的心魔可不是我們……”

    忽然，白鹿的肩膀被抓住了。白鹿偏過身一看，穆雨微一邊反手拍了拍白鹿的肩膀，一邊指向窗外。真理部的門正對著鐘離的桌案，桌案正后方是一扇幾乎占據(jù)整面墻的大窗，窗下有一處榻榻米式的窗臺，兩旁分列著四臺高大的書架。穆雨微正站在窗臺前，而在窗外，幾只藍的六翼鳳尾蝶正在向上翩翩飛舞。

    “不會……這么巧吧……”白鹿嘴角一抽，他稍稍思索了片刻，便轉向蕭寒，“會長，這案子我們確實接不……”

    “我接。”穆雨微忽然開口，直接把白鹿的后半截話逼了回去。“這案子我接，但是……不確保能解決，”穆雨微一咬牙，回過身看著蕭寒，“能不能平安回來，關鍵還要看跳樓的人自己有沒有求生的信念?！?br />
    “我?guī)闵先ァ！笔捄c了點頭，轉身便向門外跑去，穆雨微緊隨其后。

    真是個冒失丫頭！白鹿在心里暗罵一句。時靈雖然生得一副蝴蝶模樣，但它絕對不是籠火蟲那樣弱小的蟲，這一點早已被白鹿的雙眼所證明。時靈群聚之時，所散發(fā)的深邃氣堪比大，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驅除的。

    望著穆雨微消失在門外，白鹿“嘖”了一聲，返身大步向鐘離所在的里屋走去。

    ***

    站在樓天臺上，穆雨微前后看了看，這棟樓前有學生會辦公樓，后面則是一片開闊的視。真理部所處的樓位于華大的邊緣地帶，再往外就是一條寬闊馬路，隔路相望的便是鷓鴣河，河畔對岸是一片濕地公園。

    時值清晨，空氣還透著些許涼意，春雨時節(jié)尚未完全過去，這幾天，河道內的水漲了不少，從河和濕地那邊刮來的微風里夾雜著水腥味。來到樓后，蕭寒一眼便看見有一個男學生面對著鷓鴣河站在圍欄外，似乎是在眺望著濕地，而在這名男生身后不遠處，好幾名學校的安保人員已經(jīng)了戒備狀態(tài)，有的在打電話，還有的似乎在對他說些什么。

    “目前還不確定這個學生的身份，他什么也不愿意說。安保是在看監(jiān)控時發(fā)現(xiàn)他準備輕生的，事發(fā)突然，來不及調查了。最近一個肖小然已經(jīng)鬧得沸沸揚揚的了，再出事的話……”蕭寒鐵青著臉，她領著穆雨微走上前，跟一名安保說了幾句什么，然后看向穆雨微，“雨微，怎么樣，有嗎？”

    穆雨微順著蕭寒的肩膀向后望了望，點了點頭。

    “至少在消防趕到之前拖住他。”

    “我……盡量?！?br />
    在穆雨微的視界里，只見十幾只時靈正繞著那名學生盤旋飛舞著，它們的前兩對蝶翼無一例外地都變成了黑，且這種黑已經(jīng)順著翅脈蔓延到了第三對蝶翼上。

    悔和恨嗎？望著這些翩翩飛舞的時靈，穆雨微的腦海里忽然閃現(xiàn)出了十二年前的一個畫面。那一天，遮天蔽日的黑時靈遮蔽著太陽，宛如一場日食，將穆雨微視中的一切光芒遮擋了起來，一個瘦削的男人微笑著看了穆雨微最后一眼，像平常一樣揮了揮手，然后從樓邊緣向后一仰……

    這個人還有救。穆雨微從回憶里掙出來，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向那名男學生走去。

    “別過來！”就在穆雨微還沒靠近那男生時，男生忽然發(fā)出一聲斷喝，聲音似乎有些沙啞。

    穆雨微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xù)朝那男生走去：“你怕什么？”

    “我叫你停下！”那男生忽然向外探出半個腳掌，“你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了！”

    “那我還真是倍感榮幸?！?br />
    男生聽見這話，忽然愣了一下，他不甘心地收回腳，側過身看向穆雨微。那是一張疲憊的面孔，他的眼睛里滿是血絲，顴骨下方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皸裂的微微顫抖著。

    “為什么選這兒？”穆雨微放慢腳步，目光看向遠處的濕地，“風景好？還是因為這棟樓最僻靜？”

    男生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誰還關心這些！”說完這話后，男生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起來，他盯住下方的馬路，來往的車輛呼嘯而過，沒有人注意到他。

    一只時靈飛過穆雨微眼前，她看見，黑已經(jīng)順著翅脈蔓延到了第三對蝶翼中央。

    “你死后，”穆雨微站在了一處離男生不遠的欄桿前，“還有誰會記得你嗎？”

    那男生默不作聲了。

    穆雨微凝視著遠方：“他們會為你落淚嗎？”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了！”男生攥緊欄桿，“他們會怎么樣，關我什么事！”

    聽見這話，穆雨微忽然苦笑一聲：“你以為你用死亡作為威脅站在那里，就是在反抗你的人生？”

    看著穆雨微那黯淡如死灰的眼神，男生反而被驚住了：“你……”

    “你還不是一無所有，有什么資格談放棄?！蹦掠晡⒌恼Z氣冷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