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車禍

    遇見杜鵑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新明中學執(zhí)教整整十年了。

    我把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揮灑在這里，春去秋來，花開花謝，一屆又一屆的學生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只有他依然固守在這里。以學校為家，這似乎是由教師這個職業(yè)的質(zhì)所決定的。h

    日子以“上課——下課——上課——放學”為周期無休止的重復著。教學事業(yè)是神圣的，我們不適宜用無聊來形容，然而每當夜深人靜，他心里的火山就會開始噴發(fā)，時刻警醒著他——人的一生不單僅僅只是這樣。

    那也不過是平凡日子里很普通的一天，也許至多不過因為開學，在他心里也隱約的泛起了那么一點漣漪。又是一個新學期的開始了，他又將面對的是一張張幾乎完全陌生的臉孔，每次見到新的學生，就意味著他整個生命的老化，因而他并不十分歡喜。

    他像往常一樣，從并不十分熟透的睡眠中醒來，嗓子里不可抑制的干提醒著他昨天的爭吵，果然小娥和慧慧早出去了，屋子里空蕩蕩的，讓他覺得有幾分失落。手機里是小娥留的信息：昨晚上跟你說的事希望你能放在心上，我跟慧慧回娘家了，今天也許不回來。

    我把對小娥的氣撒在了牙刷上，直到吃早餐時才知道牙齦出了血，油條辛辣，越吃越窩火，一大早的心情全給壞透了。

    門衛(wèi)劉叔看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了然于心的沖他笑。這是一個已經(jīng)滿頭白發(fā)的老頭了，傴僂著腰，一副天然的老者風范。據(jù)說他在這里已經(jīng)整整工作了近四十年了，從這個學校還是兩間磚瓦房的時候，他就在這里了。

    他覺得一個人能夠在一個地方干十年，二十年，甚至于四十年都是需要勇氣的，畢竟世界這么大，未知的世界總會在潛意識里給予著我們某種莫名的。劉叔是安定的，他總是一盞薄茶，一張笑臉，安然而坐，有時會下意識的用手去捋下巴上的長須。他是學校里出了名的活菩薩，據(jù)說他的第二職業(yè)是給人算命，這準還是不準，我們不好評論，只是有時閑來無事，和他搭訕幾句，倒也還入情入理。

    新明中學的大門早不是我最初入校的樣子了，歷經(jīng)數(shù)十年風霜，白瓷磚破落不堪，掉落的白磚遺留的黑洞像白宣紙上的散墨般觸目驚心，大鐵門上紅漆褪盡，出袒的鐵的，黑灰鑲嵌在鐵銹的縫隙里，使得鐵門欄桿粗細不一，像長滿了菌落的網(wǎng)狀溫，只有“新明中學”四個大字經(jīng)過上年的翻新顯出些許的喜氣，大字之上是迎風飛揚的各小旗。正對門忘去是一個大大的水泥下坡，路兩邊是整齊劃一的長青樹，樹下兩邊相對而立的是學校宣傳欄：因為地勢的原因，這里曾頻發(fā)多起交通事故，因而隔兩米遠有一個警示牌：校園境內(nèi)，減速慢行。下坡盡頭是迎風飄揚的五星紅旗，偏西是學校教務大樓，再往前邊是學生宿舍。

    劉叔向我招手，呵呵而笑：“過來坐，過來坐?！?br />
    我跨過早餐店前的臭水溝，向?qū)γ娴膶W校走來：“看來您找我有事？”他順勢在保安室里客倚上坐了下來。

    劉叔示意他看桌上，他站起身來，立馬發(fā)現(xiàn)今天正好要用的文件，他猛拍了一下頭，連連而語：“看我，看我，差點忘了?！?br />
    劉叔轉(zhuǎn)而一笑：“昨晚上吵架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問，“她告訴你的？”

    劉叔用手示意他坐下，說：“你們那棟樓可是擠鼻子擠眼的，前前后后都是人，經(jīng)不住吵，到今天早上時，早餐店里早傳開了。”

    “真是的！”他氣憤的說，“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br />
    “今兒一大早，我剛開門，就見你媳婦帶著小孩要走，昨們進進出出的鬧，我全看在眼里了，我怕你們鬧真的，就想著要幫你勸下她，沒想她自己先求起我來了，說是等隔壁書店開了幫她拿一打印文件，說你起來了要來問的?！眲⑹迮牧伺奈业募绨颍俺擅?，多好的媳婦，氣頭上還想著你，吵什么吵?！?br />
    我沉思了一會兒，沉沉的說：“您不懂?！?br />
    到了十點來鐘，學校里就漸漸熱鬧起來，無數(shù)拿著錄取書的學生在校園里穿行說話，穿紅著綠的，成了盛夏校園里最靚麗的一道風景。

    我馬上找到了他們班的陣營，班長馬濤正一個人在那里手忙腳亂的給學生們辦開學手續(xù)。他是他好朋友馬袁軍的兒子，馬袁軍在新明鎮(zhèn)開酒店，在這一帶是個很有影響力的人物。他們學校里十有的慶宴都是在袁軍的店里辦的，作為新明中學的校友，馬袁軍給半折。馬濤的高考成績已經(jīng)夠著縣一中的分數(shù)線了，但他老爸拍著說不信權(quán)威就信成明，是報了監(jiān)利二中，成明任重而道遠，便先暫定馬濤為班長，借以來好好鍛煉他。

    馬濤是個大塊頭的高個小伙，留著十分服帖的學生頭，穿一件短袖白襯衣，和成明年輕的時候真的很像。他隔著隊伍向大路上的我招手，我怕他一個人忙不過來，便趕緊往馬路對邊跑，突然前面一聲汽笛響，他只覺得被人撞開在了路邊，等他反應過來時，一個留著頭短發(fā)的小女生已經(jīng)躺在了血泊之中，她緊抿著雙，臉慘白——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

    我如夢初醒般抱著這個女孩向醫(yī)院奔去，一剎那間天旋地轉(zhuǎn)，什么也看不到，聽不到了，只有她微弱的呼吸撲噠著他的口——她還這么年輕，決不能有事，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