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夏令營

    王我茫茫然向校園外頭走去，剛一出門，就在校門口遇見了劉叔，為著教導主任的事，他連連的安慰著他。男人不像女人一樣，遇著了失敗會急于傾訴，一個越要強的男人，越不肯輕易的將傷口示人。王我什么也沒說，拍了拍劉叔的肩膀走了。

    街上熱鬧極了，道路兩邊到處都是扯著嗓子大聲說話的人。從不知哪個角落，突然幽來了一股食物腐爛的餿味，那些人不住，都連聲的破口大罵。一個衣著簡樸的男學生，似乎絲毫不受影響，大聲向身旁的父母贊著飯菜真好吃，父母臉上則洋溢著一種讓人欣羨的微笑，他們應該是來學校看孩子的鄉(xiāng)。

    幸福這個詞真的很難說，也許你豐衣足食，但卻不一定能擁有幸福，反而是那些樸實無華的農(nóng)人，也許更懂幸福的真諦。

    王我默默然走在街上，只覺得這些年的得失榮耀都如過眼云煙般無可追尋，什么是成的人生，什么又是不成的人生，他突然間覺得自己仿佛從來就沒成過。一個把目光只能局限于一個領域，甚至于說是一個小鎮(zhèn)的普通教師，哪來什么驚天動地的成……

    正當這時，一駕紙飛機恰好掠過他的頭，他無意識的一把將它逮住。王我馬上就在這架紙飛機上發(fā)現(xiàn)了一些字，攤開一看，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憂傷

    不要心急

    相信吧

    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

    ——杜鵑

    王我知道，杜鵑一定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安慰她自己，沒想也順帶安慰了他，他不明所以的笑了。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跟他一同在經(jīng)受著人生的失意，對比杜鵑的經(jīng)歷，他這點事真太不值一提了。

    每年的中秋節(jié)前后，都是整個學校最為躁動的日子。今年也不例外。

    從八月初開始，學生們就有意或者無意的向王我打聽夏令營的安排，人人臉上都透著一股抑制不住的興奮，就連杜鵑的氣也似乎一下子恢復過來了。

    王我后來才發(fā)現(xiàn)杜鵑有時候還挺頑皮的。有一次王我給她講題，她明知道他不小心將“x”“y”李代桃僵了也不提醒他，還一個勁的附和著，后來王我自圓不過，知道自己出了丑，才發(fā)現(xiàn)杜鵑正一個勁的在那偷笑呢，她眨巴著眼，閃閃躲躲的，笑的臉都紅了。馬濤全看在眼里，也一個勁的在笑。

    王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時代，那個時候人心多么純粹，哪來這些個勾心斗角，累累重負。王我暮然的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不年輕了，和這些小年輕在一起，不用想那么多，被人取笑也不會生氣，這些孩子們的世界多單純啊，和他們在一起倒比成年人的世界有意思的多。

    作為過來人和見證者，王我十分理解這些學生。高中生活總是緊張單調(diào)的，確確實實也需要加一點調(diào)味劑，夏令營一年一年的傳下來，就成了一種慣例。每年的端午節(jié)過后，學校都會以班級為單位，組織大規(guī)模的集體出游活動，意在豐富學生們的課余生活。

    為了將這次活動的效益發(fā)揮到最大，王我決定向?qū)W生征集出游的整體方案，讓他們自己做主，再從中公投出大家最屬意的方案，以期能將這次夏令營辦的更賦創(chuàng)意和貼切人情。杜鵑的提案以壓倒的優(yōu)勢穎而出，全班接近一半的同學都把票投給了她。

    關于旅游規(guī)劃，學生們大都外行，甚至從小到大根本就沒接觸過，于是大家都從網(wǎng)上找模板，交上來的東西千篇一律，都只是完成任務似的列舉了幾個旅游景點，而且受活動經(jīng)費的限制，根本就不大實用。杜鵑交上來的提案是這樣子的：

    夏天來了

    將生命的魂靈蒸騰成一片蔥綠

    夏的姿態(tài)  就在我的家鄉(xiāng)

    早起的濃霧里鄉(xiāng)親勤勞的身影

    山谷里悠然的風輕著原的草坪

    牛兒對著高遠的天空發(fā)出氣韻幽長的哞叫

    我家門前的大狗正的著我的手臂

    后院的小溪發(fā)出潺潺的水聲

    家族老井旁

    幾個光小孩正在那玩水嬉戲

    如果你們不嫌棄

    那就去我家吧

    我們一起去里追尋夏的足跡

    外桑葚正好

    地里瓜兒正甜

    夜來營

    我們一起數(shù)星星吧

    ……

    她在臺上念這段話時，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每個人臉上都很自然的透出一種難以言狀的憧憬。她輕柔的聲音立刻俘獲了每個人的心，就連王我也似乎漸入佳境，感覺自己正身處清凈無雜的原，一陣清涼的風正從身邊悠然而過……

    王我打眼里看著面前的這個小女生，她穿著一身純白的紗裙，頭發(fā)似乎長長了一點，已經(jīng)能夠著肩了，說話時不時泛出的笑，眉眼間不時透出的靈氣，賦予她一種不可言語的美感。

    那時候，作為數(shù)學老師的他才知道，原來他們班上還隱居著一名才女。

    那天晚上給她補習時，王我還是說出了心里隱藏的擔心：“杜鵑，出于你家的情況，我們這么多人去你家真的好嗎？你父母不會因為這個而責怪你吧？照你的說法，你父母并不是那種思想很開明的人?！?br />
    杜鵑下意識的轉(zhuǎn)了一下手上的筆，笑笑對王我說：“我們家在縣城買了新房子了，老家一直都沒住人，他們早就不管老家的事了，只有我偶爾還會過去?！?br />
    王我說：“那就好。”

    杜鵑略微思忖一下，又繼續(xù)說：“其實，我還有一個考慮?！?br />
    王我立馬反問：“什么樣的考慮？”

    “期中考試快到了，大家剛剛才交了兩百多塊錢，根本都不好意思再向家里要錢，所以很多同學列出的景點，大家不是不喜歡，而是囊中羞。一些同學在上面念時，已經(jīng)有不少同學在下面嘆氣錢的問題了。我就想通過這種方式試試，幫幫大家，當然也是幫幫我自己。”

    杜鵑很自然的說出這段話，然后又自去低頭寫作業(yè)了。

    王我看著她那小小的腦袋，他盡乎從未想過她會對錢有這么社會的認識，還能十分巧妙的運用自己已有的能力來利人利己，這已經(jīng)遠超出了同齡人所能周全的范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