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叮囑

    我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田，想起了很多兒時的往事。時光帶走了天真年少，留下生活的人情世故與柴米油鹽，而這些都是大家無可逃避的。

    父母親在家門口焦急的眺望著，他們墊起腳尖，凝望著家門前的那條小路。

    慧慧打老遠(yuǎn)就看見了爺爺，飛跑著去了。爸媽將她擁在懷里，滿面心疼的叫著：“我的寶貝孫女又受苦了。”

    問過父母的，大家便簇?fù)碇M(jìn)了屋。大嫂客套的跟大家打招呼，說飯菜全好了，叫大家不要嫌棄。我將帶的禮物交給大嫂，她這才滿面春風(fēng)的招呼大家坐下了。大哥的臉沉沉的，似乎有什么心事。

    大家一邊吃一邊問著慧慧的病，大家又順帶問了侄子力光的成績，大哥大嫂忙說糟的一塌糊涂，還說指望著我這個叔叔將來能得把力，給他找個好學(xué)校。我說只要成績好，好學(xué)校那是肯定能上。

    小娥聽了十分不快，在旁邊直碰我的。大哥看在眼里，臉立馬就沉下來了。

    女人們照例都吃完了下去，只剩下了大家兄弟兩人慢斟慢酌。

    大哥是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皮膚黝黑，小平頭，滿臉剃不干凈的胡茬。他半醉半醒的對我說：“成明，耀武這小子前段時間起了養(yǎng)殖，你聽說過沒有？”

    我心里已知他要說什么，肯定是與借出去的那筆錢有關(guān)。我給大哥斟了一杯酒說：“知道?！?br />
    大哥一口悶下，表情僵下來：“那你說他哪來的錢？”

    我自知躲不過去，就說：“他直跟大家喊難，沒有辦法，大家就給他借了點錢?！?br />
    大哥猛的站起來大聲嚷道：“三萬塊，你說那是一點！”

    我忙把大哥扶著坐下，小聲道：“哥，您要想著我的難處?！?br />
    大哥又悶了一口酒：“想著你的難處？哥我還要怎么想，你別忘了你上大學(xué)的錢還是你哥出的！平時你嫂子愛嚼舌根，我都還說她，自家兄弟，那是應(yīng)當(dāng)?shù)?，可這次是真說不過去了，哥好不容易跟你開個口，真是家里遭了難，死了四頭豬，錢接不上了，你只給打了兩千塊錢，她們家一開口，你就成萬成萬的打，成明啊，你大了，哥也不能再怎么說你，可你叫我這當(dāng)哥的咋想？你自己說說，你讓我這當(dāng)哥的咋想？”

    這時邊房那里傳來一聲?頭落地的脆響，大哥悶聲悶氣的說道：“小娥，大哥知道是你，你也出來，大家這一家人也好久沒這么說過心里話了?！?br />
    小娥怯著身子走了過來，我瞪了她一眼，怪她不該在旁偷聽。

    小娥向大哥解釋道：“大哥，錢是我借出去的，為這件事成明還跟我吵了一架，小武是大家家的子，他有難，我這個做姐姐的不得不幫啊?！?br />
    大哥又悶了一口酒：“今當(dāng)著你們兩個的面，哥喝了酒，有些話說了你們都不要生氣，成明上學(xué)那時候家里為的難就不說了，當(dāng)說這幾年，爸媽老了老了，年年是大病小病，你們幾時端過一杯茶，遞過一杯水，這一家子，老老小小，全指著你哥一個人，成明啊，你的心是肉長的啊，哥一共就你這么個兄弟，你姐家境不好，你不是不知道，你不來幫襯著點，誰來幫。你知道現(xiàn)在村里村外咋說嗎，大家都說你‘取了媳婦忘了娘’?！?br />
    小娥要站起來理論，被我一把呵住了。

    夜里躺在上，我久久不能成眠。大哥的話情真意切，讓我無地自容。我才發(fā)覺，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這些最親的人都漸漸的變的生疏了，人情世故里夾雜著的金錢得失，讓大家不再那么敞開心扉了，大家總是在心里懷著最深的愧疚，然后鐵面的做著一個金錢的奴隸。

    第二天大清早，大家將慧慧留下來陪爸媽，兩個人又一道趕往小娥娘家。

    大家兩手空空的，小娥很明顯的不高興。

    昨天給大嫂見面禮時，大嫂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將所有的東西都拿過去收好了，其中也包括給岳母的見面禮。小娥要我去跟大嫂挑明，把東西拿回來，我說那樣不好，送出去的東西怎么好意思再要回，她直鬧著說我偏心。

    我一下沒住，嚷道：“怎么我大哥讓打錢你就只準(zhǔn)打兩千塊錢，偏心？你還好意思說偏心？”

    她得意洋洋道：“自己小氣，別賴在我頭上！”

    我像被她戳中痛處一般的沒有回駁她。

    不過二十來分鐘，大家已到了岳母家。

    岳母正在屋旁的井里打水，見大家來了只有意的笑笑，依舊提著水進(jìn)屋了。

    因為昨天早打過招呼，鄉(xiāng)里人家不興吃早餐，堂屋桌子上是早備下的早飯。一只長毛大狗正在桌子底下旁若無人的伸著。

    弟妹從廚房那邊迎出來，她過度纖細(xì)小巧的身軀讓人直以為她是飄出來的。她走到桌子前，對著大狗嚷道：“你怎么又來了？滾出去！伸著個像是來要債的！”弟妹又轉(zhuǎn)身笑著對大家說：“哥，姐，你們坐?！?br />
    過好一會兒，小武從后門那里跑進(jìn)來，兩手滴著水，衣服上隔一點地方沾著泥，腳上押一雙洗澡穿的拖鞋，滿臉的憂心忡忡。他佯裝高興的對大家說：“姐，姐夫，你們來了?！?br />
    小娥笑著讓小武坐：“一大早忙什么呢？”

    弟妹春桃臉一變，趕忙掩飾過去：“他一大早上就喊肚子痛，怕是剛從茅廁出來?！?br />
    小娥也覺察出了不對勁，她非常認(rèn)真的問道：“你早上到底干什么來的？”

    小武一聽，滿臉的害怕之。

    岳母趕緊打圓場道：“他姐夫剛到，有什么事吃過飯再說?！?br />
    大家都沒怎么說話，這場飯吃的生冷生冷的，越像是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一般。

    岳母第一個吃完，她放下碗筷，著意看了大家一眼說道：“娘先給你們打個預(yù)防針，這件事也不能全怪小武，好了，你們姐兒弟兒間的事你們自己說，春桃，大家還是趕緊到后頭看著去！”

    春桃應(yīng)聲跟著出去了，走時翹著臉，仿佛在說：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娥關(guān)切的問：“小武，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可不能瞞姐。”

    小武低著頭小聲道：“姐，鱔魚全沒了?！?br />
    小娥一下子從凳子上彈起來，激動的問：“好好的怎么會全沒了的？”

    小武哭著說：“今天我一起來，就發(fā)現(xiàn)魚網(wǎng)被人捅了四個大窟窿，鱔魚都跑的差不多了。”

    小娥立馬呆住了，她的臉上滿是深深的絕望：“怎么可能全沒了呢？那可是好幾萬塊錢?。　?br />
    小武走過來扶著小娥的胳膊：“姐你別生氣，姐我對不起你！”

    小娥一把拉住小武的手：“你帶姐去看看！你帶姐去看看！”

    他倆一前一后的向后門跑去。我從沒見過小娥這種樣子，就是慧慧生病時，她也沒有這樣過，我感覺很擔(dān)心，也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