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年的那場大雨并沒有造成嚴(yán)重的洪災(zāi),但是大雁坡附近的一些農(nóng)田肯定是被沖毀了,水退之后,農(nóng)民紛紛回到被水沖毀的農(nóng)田處,那樣的大水對土層影響很大,當(dāng)年的莊稼肯定是沒指望了,補種都來不及。
“這種損失讓幾個田主非常痛心,知道為什么嗎?”武勝利講著就停下來問我。
我看看他,其實,我對武勝利不算特別了解,因為他隱藏的很深,在過去接觸的日子里,他必然沒有對我出自己真實的一面。我認(rèn)為這是個有城府的人,不過在這個時候,我能分辨的出,他問我問題的動機不單純,并非想跟我交流什么,而是利用問問題的時間,來考慮接下來該怎么跟我講述。
想到這兒,我心里就有了打算,武勝利的話,不能全信。
“農(nóng)民靠田地吃飯,田被毀了,能不可惜嗎?”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不過呢,有一片田比較特殊,被沖毀之后,田主連死的心都有了。”
武勝利所說的那片田,是在大雁坡的最東端,也就是地勢最低的地方。巴蜀多山,田很珍貴,尤其是這片面積不算特別大的田,對農(nóng)民來說,是塊寶地。我過去不知道這個地方,聽武勝利提起來,頗有點神秘彩。
據(jù)說,這片田種出來的稻子都是珍品,粒大,放在水里一頭沉,一根稻桿上經(jīng)常抽出四五個稻穗,稻谷打出來的米油潤光滑,隱約帶著一種淡淡的金黃。用這種米蒸飯,一鍋飯能讓一個村子的人聞到米香味。
正因為這樣,這片田被水沖了之后,農(nóng)民心痛之極。事情,也就是出在這片田里的。
大水沖掉了地表的土層,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泥坑,在清理這些泥坑的時候,就在土層下發(fā)現(xiàn)了一片好像磚石鋪出來的路面。這層石磚是用整塊的石頭打磨之后鋪上去的,連綿一片,而且相當(dāng)堅固,鎬頭砸上去只能留下個白印。
當(dāng)?shù)厝俗畛醯臅r候都認(rèn)為這是陷在農(nóng)田下面的路面,因為那些石磚明顯是有人精心打磨,然后經(jīng)過整體規(guī)劃才開始施工的。這個事情說奇怪也奇怪,不過也并非很了不得,所以農(nóng)民圍觀了兩天,還有一些娃娃經(jīng)常蹦上去來回跑著玩。
后來,村子里一個常年足不出戶的老頭兒聽說了這個事,讓人扶著跑過去看??戳艘粫褐?,老頭兒的臉就變了,指著那幾個在路面上來回瘋跑的娃子,破口大罵。旁邊的人覺得奇怪,因為這個老頭兒一直都神叨叨的,卻很少會跟人發(fā)生爭執(zhí),尤其是屁大點的孩子,更犯不上計較。
有人發(fā)問,老頭兒嘟囔了半天,最后拋下一句話,說這不是路面,是房。房子是睡人的,幾個娃娃跑上去玩,就好像在房主人的頭一樣。
武勝利對當(dāng)時的情況也不是十分的了解,不過事情經(jīng)過大概就是這樣的。之后,當(dāng)?shù)厝税堰@片田徹底的清理了一下,結(jié)果就真的挖出了老頭兒所說的“房子”。但這樣的房子,相當(dāng)怪異。
房子大概有十五米長寬,完全是一個整體,全部用整塊整塊的石磚外加相應(yīng)的粘合物構(gòu)建,最奇特的是,這間的“房子”沒有門窗,被封的密不透風(fēng),而且只有一米多高。如果拋除石磚和地基的本身厚度,那么“房子”里的真正空間,不到一米。
在的“房子”被徹底清理出來之后,當(dāng)?shù)厝司秃芤苫?,這樣的房子,是用來睡人的?那樣的高度,是個娃子也得低頭才能走進(jìn)去。
因為房子被清理出來的時候是一個密閉的整體,誰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東西,所以眾說紛紜,有人去找那個老頭兒繼續(xù)詢問,但就那么幾天時間,老頭兒就死了,關(guān)于老頭兒的死,也沒有什么說法,畢竟是上了年紀(jì)的人,而且相當(dāng)差,說過去就過去了。
接著,這個又怪異的房子就被幾個膽大的人帶頭弄開了,房子無比的堅固,費了很大的力量才弄開一個口子,有人鉆進(jìn)去,沒多長時間,就帶了一具尸體出來,同樣,這也是一具非常奇怪的尸體。
沒有人知道這個的房子修建于什么年代,但它隱埋在農(nóng)田之下的時間肯定要超過大雁坡有人居住的時間,因為這片田地一直被耕種著。以此為據(jù)可以推斷,房子的年代至少超過五百年,然而那具從房子里帶出來的尸體,并沒有腐爛,身上的衣服都爛光了,尸體本身則以一種很奇怪的方式存在著。
尸體完全僵了,但是肌肉組織沒有腐壞,當(dāng)?shù)氐臍夂虮容^潮濕,又在一片水田之下,所以尸體僵的體表外,長了厚厚一層灰黑的霉菌,看上去非常嚇人。不過把這層灰黑的霉菌清除掉之后,甚至還能看到尸體生前的面貌。
的房子里,尸體并非這一具,但當(dāng)?shù)厝艘呀?jīng)被這具尸體嚇住了,沒敢再繼續(xù)下去。
這件事被上報,最早介入的是文物部門,因為聽了上報的一些情況后,他們認(rèn)為這可能是前所未見的一個墓葬群。
文物部門來到這里之后,進(jìn)行了初步發(fā)掘。但是稍稍一發(fā)掘,就會讓人感覺這可能并非一個家族的墓葬地,的房子里面,大概有二十來具尸體,每具尸體都沒有留下任何證明身份以及年代的物品。所以連當(dāng)時在場的最有經(jīng)驗的專家也不能做出相關(guān)的分析和判斷,甚至連這些被埋葬在房子里的人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都說不清楚。
唯一值得注意的,也可以說是唯一能掌握的線索,就是這些尸體身邊,都有一只類似手爐樣的小爐子。這種爐子如同一個被縮小了很多倍的丹爐。
這個顯得怪異的尸體聚集地里沒有其它多余的東西,小爐子算是很特殊的物品了。這種爐子很小,但是構(gòu)造和真正的丹爐是沒有區(qū)別的,當(dāng)時的人在這些小爐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部分干的黑褐的東西。
一提到這些干的黑褐的東西,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從西周鳥喙鼎里清理出來的玩意兒,那些東西還被陳老私藏了一小塊,我不知道這是什么,不過暫時沒有打斷武勝利的講述。
在接下來的發(fā)掘中,他們把大屋子的屋掀掉了一塊,所有的尸體從里面帶了出來。其實,這個大屋子里除了因為潮濕而生長的一些霉菌之外,是非常干凈的,一點雜物都不見。本來,文物方面的人認(rèn)為再不會有什么別的發(fā)現(xiàn),不過把內(nèi)部的霉菌全部都清理之后,他們看到在屋子的地面上,有很多縱橫交錯的紋路。
鑿痕很深的紋路,相當(dāng)復(fù)雜,整體看上去,如同一幅抽象但又精美的畫卷。
之后的事情,武勝利就不再說了,不過他告訴我,這些鑿痕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為此可能還專門組建了一支隊伍,對大雁坡進(jìn)行系統(tǒng)又嚴(yán)謹(jǐn)?shù)恼{(diào)查和研究。說到這兒,我就明白了武勝利之前的話,陳老在八五年到八八年之間,離開了文物所三年,可能他就是當(dāng)時那支隊伍中的一員。
“我問個問題?!蔽铱次鋭倮辉僦v述下去,馬上就問道:“那種小爐子里的東西,是什么?”
“那是好東西,絕對的好東西?!蔽鋭倮粤Φ奶ь^看看我,他嘆了口氣,道:“北方,我是把你當(dāng)朋友的。”
“我不是也把你當(dāng)朋友的嗎?”
“所以……”武勝利翻了個身,從身上掏出兩把鑰匙,用發(fā)抖的手遞給我,道:“留點東西給你,你自己去取過來吧,讓我也休息一會兒。”
他告訴我了一個地址,我有一種預(yù)感,武勝利可能真的撐不下去了,剛才那番講述只是動動嘴皮子,但是對他來說好像非常費勁。
“你讓我去取什么?”
“好東西。”武勝利閉上眼睛:“北方,我不會害你的,去吧,讓我稍稍睡一會兒,否則我熬不住?!?br />
我遲疑了一會兒,綜合分析,武勝利現(xiàn)在正是需要我的時候,估計不會對我有什么的念頭,所以我把他安頓好,然后拿著鑰匙,跑到他所說的地方,那是一套還沒有裝修的新房。我一直都認(rèn)為武勝利因為買不起房,才暫住在單位的宿舍,不過真的沒想到他會有一套新房。
房子里只有幾件很簡單的家具,我在武勝利說的一只上了鎖的很陳舊也非常厚實的鐵皮柜里,找到了他要我取的東西。
柜子里空空蕩蕩的,正中放著一只大概有兩個拳頭那么大的小銅爐。我專門做金屬器的修復(fù),這類東西一入手,就能看出個大概。
這是一只青銅小爐,絕對的古貨,被精心保養(yǎng)著,爐身外表雖然到處都是因為遭受腐蝕生銹而留下的坑洼,不過爐體是完整的。
小爐里面,是一點點黑褐的結(jié)痂物。這就是武勝利要我取的東西,我的腦子在飛轉(zhuǎn),我沒有見過從大雁坡出土的小爐,然而根據(jù)武勝利之前的講述,我能分辨出,鐵柜子里的小爐,很可能就是從大雁坡那里帶出來的東西。
我抓起小爐子,一路飛奔,很快回到家里。武勝利窩在沙發(fā)上,他并沒有睡著,只不過是在養(yǎng)神。
“告訴我,這爐子里是什么東西?”我的語氣有點急躁,因為這種黑褐的結(jié)痂物并不普通,陳老私藏了一塊,并且專門留言讓我把它從書架里帶走。我估計,陳老應(yīng)該知道這是什么,但他活著的時候可能出于種種原因不肯告訴我,到臨死前想要說出來,卻沒有機會了。
“就算我說了,你會相信嗎?”武勝利低著頭道:“或許,你對我的話根本就不相信?!?br />
“你說,你不說出來,怎么知道我會不會相信?!?br />
“這東西……”武勝利慢慢抬起頭,道:“是鳥屎?!?
第七章 大雁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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