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哪里才是家

    距離自己徹底失戀到現(xiàn)在，時間是六個小時三分零二秒。

    蘇軟沨看著周遭，好像只有自己，是這樣暗淡。他們?yōu)槭裁纯雌饋砟敲纯鞓纺兀?br />
    傍晚的城市依舊燈火通明，夜色雖然已經(jīng)漸漸降臨，可是對于這座不夜城來說，這，不過是夜生活的剛剛開始。

    蘇軟沨獨自走在街上，放任著自己隨意的沿著馬路延伸的方向走去，卻是愈加迷茫。

    從檀晟晨女朋友王凌的店里出來的時候，蘇軟沨只覺得內(nèi)心更加沉重。其實自己已經(jīng)知道檀晟晨有了一個相愛很多年的女朋友了，只是有時候，人吶，就是不愿意接受那些殘酷的現(xiàn)實。

    而有時候，又偏偏相信所謂的耳聞為虛的話，偏要自己親眼去看一看，而看過的結(jié)果又是什么呢？不過是去證明了這個事實然后讓自己更加難過罷了。蘇軟沨先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找虐，但是很多時候是情不自已，是無能為力的控制啊。

    看著滿街燈火，蘇軟沨只覺得自己走在這里，身處其間，卻又好像置身事外。他看著那些路過的來來往往的男女，一時有些恍然。那些人成雙成對中的人沒有自己，卻有著自己相愛的人。

    蘇軟沨不禁想起，檀晟晨說起自己女朋友的時候溫柔的表情，必然是不同尋常的，那種溫柔只勉強造作不來的?，F(xiàn)在，華燈初上的時候，檀晟晨的小店應該正是生意極好的時候，而再過幾個小時之后，當人流見見少了，檀晟晨是不是就會關(guān)了店門，然后去接王凌那？然后兩個人也像這世上的每一對相愛的情侶一樣，手挽著手一起走過擁擠的人群，永遠不用擔心，是否會遺失彼此。

    想到這里，蘇軟沨突然覺得胸口刺疼，她抬起臉，將面頰投放在夜色之中。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她控制不住會落下的淚水，仰起頭來，讓淚水回流在自己的肚子里，本人不會知道。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痛。

    在淚眼朦朧中，蘇軟沨突然被不遠處一個偌大的橫空撐起的招牌晃了一下眼睛。蘇軟沨微微抬起手，遮在了自己眼睛的上方，然后朝不遠的夜空看去。

    那是一個樓盤的街燈廣告，上面只有一句樸素的話：“心靈的港灣，讓心回家?！碧K軟沨突然像是被什么觸動了一下，在心里微微一愣，然后她突然想起，其實自己并不是無處可去。

    她還有家，就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里，一直安靜的存在，有時候甚至被自己可以的忘卻。但是那卻畢竟是不可磨滅的存在。家，這個字對蘇軟沨來說，雖然并不是什么特別溫柔的映像，家中常年不斷的爭吵，圍繞著那些市井瑣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雖然小，卻讓人沒有辦法忽略，那些最讓人蔑視卻與最真實最現(xiàn)實的生活。

    所以，即使有過憤恨，有過不滿，離巢的鳥兒也是終有一天回歸家的。而自己也是，即使有那么多的不滿，但是在自己最無處可去的時候，還是有一個地方是自己港灣，是自己再次起航的動能站。

    想到這里，蘇軟沨的心情似乎一下好了很多，那邊回家吧。蘇軟沨在心里說道。然后她拿起了手機，撥通了那個在心里默念了很多次，卻沒有辦法真正撥出去的好嗎。幾聲彩鈴之后，熟悉的聲線想起，蘇軟沨覺得自己的心突然動了一下。

    “你好，我是檀晟晨?！?br />
    蘇軟沨愣了一下，果然想的再好，當自己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還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慌亂，強壓住心頭的不適。蘇軟沨調(diào)整好心態(tài)，回答道：“老板，是我，蘇軟沨?！?br />
    “哦，蘇軟沨，你今天怎么沒來上班？”雖是疑問，但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沒有什么問責的意思，像一泓清泉不知不覺便淌入了蘇軟沨的心中，潤物無聲。

    “老板，我正要和你說，家里這幾天有些事，我想請幾天假好嗎？”蘇軟沨能聽到自己似乎微笑著的聲音，看來自己是有些進步的呢，蘇軟沨在心里說，你已經(jīng)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了。

    “家里是出什么事了？要緊嗎？店里這邊沒事，我和小敏人手也夠了。你安心回去吧，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一定要告訴我。”檀晟晨的聲音有些焦急，他還是關(guān)心自己的呢，想到這里蘇軟沨心里突然有些溫暖，又有些酸澀。既然沒有希望，又何必這么溫柔呢？

    電話那邊又似乎傳來兩聲小敏有些尖細的聲音：“那個蘇軟沨又要偷懶嗎？哪里有什么事，就是找借口嗎，老板，你可不能這么由著他?！?br />
    這邊電話里，檀晟晨似乎也有些尷尬，不過依舊溫和的對蘇軟沨說：“沒事，不要聽小敏瞎說，你安心回家，家里事處理好了再來上班，不急。”

    蘇軟沨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眼淚涌動上來的感覺，卻是強壓住了，只是對這電話道：“謝謝，老板?！睊炝穗娫?，蘇軟沨慢慢用手環(huán)抱住了自己，眼淚止不住的落下，自己便是在這樣的溫柔中淪陷，退無可退，如今溫柔依舊，卻像是刀子一樣咄咄逼人。

    蘇軟沨聳聳鼻子，用手某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告訴自己：蘇軟沨，現(xiàn)在安安心心回家吧，等養(yǎng)好傷，再高高興興的到店里叫那人一聲“老板”。他總是愿意看見開心的自己的吧。

    這樣想著，蘇軟沨便決定回家了。

    此時已經(jīng)晚上九點多了，蘇軟沨站在家門口已經(jīng)半個小時，卻依舊在猶豫。這是一棟看上去便比較老舊的房子，在二十多年前，這一片還是極為繁華的一帶，這里都是傳說中有著鐵飯碗的正式工，而就在二十多年前，很多國企、合作社都開始股份制改革后，一批又一批的下崗職工拖垮了整個整一片的經(jīng)濟。

    蘇軟沨還記的小的時候，在自己還沒有上小學的時候，那時候父母都是企業(yè)、工廠的職工，有著令人羨慕的工作，自己的家庭也過著十分富足的生活。那時候雖然物資沒有現(xiàn)在這么富足，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琳瑯滿目的商品。

    但是蘇軟沨記得，那時候母親還很年輕，很漂亮，據(jù)說是她們紡織廠的廠花呢。每到換季的時候，母親便會帶著蘇軟沨道裁縫店里去買布，然后拿回家，自己用家里的縫紉機將一塊規(guī)規(guī)整整的布給變成一件漂亮的裙子。

    那時候，蘇軟沨是親眼見過一塊布變成一件衣服的奇妙過程，不過就是剪剪再縫縫，卻是這神奇。小時候，蘇軟沨覺得媽媽那一方縫紉機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

    每當自己穿著媽媽親手做的花裙子來到幼兒園的班里的時候，小朋友們都會投來羨慕的目光，都爭先恐后的要和蘇軟沨做朋友。還問蘇軟沨自己的裙子是從哪里買來的。蘇軟沨這時候總是會特別驕傲的說一句：“愛（外）面買不到啦，是我麻麻（媽媽）自己做的呢?！比缓笥謺泻芏嘈∨笥训芍蟠蟮难劬Γ荒槼绨莸目粗K軟沨說：“蘇軟沨，你麻麻(媽媽)真厲害?！?br />
    可是那些日子是么時候開始沒有了呢？具體從什么時候蘇軟沨已經(jīng)不太記得了。他只記得，有一段日子，爸爸媽媽總是在家里唉聲嘆氣的，然后沒過多久，便傳來了爸爸，下崗了的消息。

    蘇軟沨還小還不明白，下崗是什么意思？爸爸苦笑著跟他說：“爸爸以后不用上班了，可能要天天在家里呆著。”蘇軟沨那時候還很高興的拽著爸爸轉(zhuǎn)圈：“哦哦~爸爸，不上班咯，可以陪我玩咯?！蹦菚r候，爸爸媽媽都不說話，只是看著蘇軟沨苦笑，卻依舊溫柔。

    然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家里的歡笑再也沒有了，先是爸爸、媽媽之間的爭吵，一次又一次的驚醒當時已經(jīng)上了小學的蘇軟沨。在很多次，自己揉著還在迷糊的眼睛，不解的看著父母們的爭吵的時候。

    母親從開始心疼的抱住蘇軟沨，將她送回房間并哄她入睡的樣子，到變成了對蘇軟沨大喝一聲：“看什么看！還不回房間睡覺？！”在到后來，父母之間的爭吵、甚至大打出手，完全當著蘇軟沨的面，兩人之間的爭斗沒有涉及蘇軟沨，他們只是理所當然的忽略，卻更加令人疼痛。

    直到有一次，蘇軟沨在飯桌上，不得已的說出學校又要交補助費的時候，母親直接撂了筷子，狠狠的剜了一眼蘇軟沨，那眼神很是陌生，蘇軟沨卻覺得仿佛是在說：“你怎么還不去死？天天就知道要錢！”

    而父親在桌上嘆氣，最后抽出一支煙，站了起來，說道：“天天要交錢，怎么負擔的起?！蹦翘焯K軟沨在飯桌上低下了頭，似乎自那以后，便再也沒有在父母面前抬起頭過。

    而第二天，母親丟下了一百塊錢，同時也丟下了一句話：“討債鬼！”蘇軟沨往床上一縮，便聽見母親重重的關(guān)門聲音。

    蘇軟沨那一天是班里錢交的最晚的一個，錢一直拽在手里，蘇軟沨卻怎么也拿不出去。好像這錢一交出去，就會斷了母親的生路。和全家的生路一樣。錢在手里捂出了汗，蘇軟沨的背上也出了汗，可是她依舊沒有辦法跨完那短短的幾步。

    直到老師一而再再而三的催問，蘇軟沨才在全班注目的過程中，走上講臺，交了錢。老師沒有說什么，卻是投來了異樣的眼光。彼時，學校里還不知道蘇軟沨家里的狀況。

    而那天下午放學回家的時候，蘇軟沨敏銳的察覺到，家中的氣氛前所未有的低。蘇軟沨不敢問什么，只是安靜的回到房間寫作業(yè)。只是那晚一直到了七點多鐘，卻還沒有人叫蘇軟沨吃飯。

    蘇軟沨卻不敢出去問，她知道發(fā)生了寫什么，又是家里不可抗拒的苦難，她也深陷其中，所以只是忍著餓得一直在發(fā)出聲音的肚子，埋頭吃飯，告訴自己：蘇軟沨，你不餓。

    然后八點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玻璃落地破碎的聲音，緊接著就是爭吵。、

    “做飯？！做什么飯？！現(xiàn)在家里還能揭的開鍋？我現(xiàn)在也下崗了？還吃飯？有錢嗎？你有嗎？一起死吧。”首先是母親尖細的聲音，伴隨著一個噩耗。

    媽媽，也下崗了。我們要餓死了嗎？蘇軟沨手中還拿著筆，卻不再動筆。突然覺得一絲無力，為什么會是這樣呢？為什么會是我們呢？

    外面，暫時安靜，可能是爸爸在說什么。而后又傳來母親的聲音：“你說的倒輕松?。客诵萁?？下崗補貼？你靠那個？你開玩笑的吧？你下崗那么久，要不是一直靠我工資養(yǎng)著全家，就靠你那一點補貼，家里天天喝稀飯都不夠？我說你啊！在家里下崗待著都呆舒坦了是吧？也不知道出去看看有沒有什么地方還要你這把老骨頭的。”

    “你夠了！你給我閉嘴！”

    在沉默之后，父親終于爆發(fā)。之后便是各種不堪入耳的爭吵。蘇軟沨將自己扔在床上，被子捂住耳朵。她不想聽這些。他也不會出去，若是出去的話，爸爸媽媽的爭吵根本不會減少，還可能會因為突然想起自己這個拖油瓶而更加惱怒。蘇軟沨不敢，也不愿。

    那一夜便這樣過去，卻只是一場場家庭戰(zhàn)爭的導火線。那此父親反抗過后，便再也沒有像以往一樣息事寧人，于母親爭吵更是互不相讓，直到吵到鄰居都來勸了。兩人似乎才肯暫時的緩一緩氣。然后，又是永無盡頭的爭吵。

    當鄰居們也開始厭倦了這種毫無意義的勸架后，父母之間互相詆毀的戰(zhàn)爭便在無人干擾。然后父親開始酗酒，自從母親怪罪他，不出去找工作以后，父親發(fā)了瘋似得到處找工作。

    然而，年紀大了，學歷不高，有沒有一技之長的父親，毫無意外的四處碰釘子，每次找完工作回來，便會帶著酒，邊走邊喝，到家的時候便已經(jīng)完全醉了。再后來，父親不再出去找工作，他徹底放棄了這種可能。然而卻發(fā)現(xiàn)來酒能解千愁的獨特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