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起道場

    做法事，也叫起道場，一般用來超度亡靈。

    老胡教給我的道場，和別人家的不一樣，他的道場流程里，不僅有道家的學問，還有佛家的經文，以前我認定他這是為了迎合不同信仰的人自己亂編的，但自從昨夜親眼見到了陰靈，也不太敢確定了。

    老胡跟我說過很多遍，起道場的第一步，叫做立幡，立的是道家的引魂幡。

    這引魂幡十分講究，比如我讓村長找紅綠相間的花布做幡，就是因為老兩口膝下有孫子孫女。

    若是膝下只有兒女，要用白布做幡，要是有了重孫，則是用紅布做幡。

    我用朱砂研墨，在幡面上書下“大圣太乙尋聲救苦天尊青華上帝不可思議德”這一行大字。

    至于下面五條飄帶，最左面一條寫“金童前引路乘龍東去”，最右面一條寫“玉女送蓬萊駕鶴逍遙”，旁邊兩條以道家文筆寫老兩口的逝去時間。

    至于最中間一條飄帶，要寫雙面，正面寫“救苦天尊垂光接引”，反面寫“五方童子華幡來迎”。

    我雖然學習不好，沒能考上大學，但自幼被老胡逼迫著練出一手好字。

    等我把幡用竹竿撐起，引魂幡便算弄好了。

    我舉著引魂幡，讓張海和他老婆各自抱著老兩口的靈牌，繞著我轉兩圈后，再讓張海老婆把幡立在門外。

    立幡這活兒，本應是死者的女兒來做，不過老兩口就張海一個獨子，也只能由兒媳代替了。

    立幡的時候，湊熱鬧的村民都跑了出去，在我們這有個傳聞，道場師父的道行深不深，全看引魂幡下的五谷結不結穗。

    所謂結穗，就是綁有五谷的飄帶纏在一起，今兒風不大，我心中十分忐忑。

    好在幡剛剛立起，就有一陣大風吹來，五條飄帶繞成了死結，引得村民們一陣驚呼。

    老胡教給我的道場，除了立幡外，還有召靈、祭靈、做宴、過橋、辭靈、出靈、葬靈這七個步驟后，才能落棺入土。

    其中最有難度的，就是召靈。

    所謂召靈，就是與閻王借魂，將逝者靈魂喊來，接受子女祭拜，若是道場師傅道行不深、本事不大，沒辦法將靈魂召來，那后面所有的儀式，都是假把式。

    以前老胡起道場時有沒有召來陰靈沒人清楚，反正誰也看不見，可我現(xiàn)在能看見靈了。

    我把老兩口的衣服放進棺材里，讓張海一家四口跪好，然后回憶老胡教給我的說辭，以戲腔唱到。

    “君前君生事，

    孟子荀子都作古，

    生生了了凡塵事！”

    我頓了一下，做手勢給張海和他的兒子張強，高聲喊。

    “孝子跪拜！”

    張海趕緊摁著兒子的頭跪了下去。

    我又做手勢給張海老婆和她的女兒張靈，同樣高聲喊道。

    “孝女開哭！”

    張海老婆立即悲聲大哭，上氣不接下氣，可張靈卻抿著嘴，不吭一聲。

    張海老婆用力擰了一下她的大腿，小姑娘才嚎啕起來。

    接下來，就是等了。

    老胡說，孝子跪拜招引逝者的儀式，孝女的哭聲則是引領亡魂歸來的方法，如果逝者自愿去地府報道，就會受到召喚而來。

    我睜大眼睛望著棺材，心中有些緊張，老兩口會來嗎？

    片刻之后，我的眼睛忽然又痛了起來，我用力眨了眨，老兩口真的出現(xiàn)了。

    他們二人站在棺材旁邊片刻，化作兩道魂影，附在了棺材內的衣服上。

    我心中又喜又驚，驚的是我又一次看到了陰靈，喜的是老胡這些年教給我的東西，并非是糊弄人的騙術。

    見老兩口入棺，我趕緊喊人。

    “封棺，快封棺！”

    有兩個壯小伙立即幫忙把棺蓋合上。

    我按照老胡教的，把公雞抱上棺蓋，說來也神奇，公雞上棺之后，不跑也不叫，蹲在棺蓋上，一動也不動。

    我聽到有村民贊嘆。

    “高人，這是真的高人啊！”

    召靈之后，我將佛家的《轉生經》念了三遍，我曾問過老胡，為什么道家的儀式中要念佛經，老胡說天上神仙太多，都討好一下總歸沒錯。

    經文念完了，召靈的儀式便結束了，接下來是祭靈。

    祭靈很簡單，村民依次上前鞠躬告別，親屬磕頭回禮。

    祭靈結束，要做宴，就是死者親屬擺席，請前來祭拜的村民吃飯。

    我們這里有個習俗，如果死者家里比較窮，或者時間緊迫來不及擺席，就做黃面餅子請大家吃。

    張海老婆做了好幾籠餅子，我分到了兩個。

    吃了兩口，除了有些噎，味道倒還不錯。

    吃飯的時候村民坐在一起閑聊，我聽一大媽說。

    “還是當媽的廚藝好，上次那丫頭做的餅子，跟摻了沙子似，硌牙！”

    我好奇的湊上去，問大媽，張海家上次辦葬禮的時候，是張靈做的餅子？

    大媽摸了摸嘴邊的餅渣。

    “可不是嘛，這張靈也是個苦命孩子，爺爺不疼奶奶不愛，就連親媽都嫌棄她?！?br />
    我記起昨晚張靈被張海老婆各種責備，又想起剛剛張海老婆用力掐自己女兒的樣子，很想問問大媽張靈為什么不受待見，不過這是別人的家事，我也不好八卦。

    我可憐張靈，拿著個餅子去找她，她做完飯后，就一直坐在門沿上，好像還餓著肚子。

    我走到她跟前，把餅子遞給她。

    “吃點東西吧，一會兒還有好多事情呢?！?br />
    張靈沒接，她晃了晃頭。

    “哥哥，我不吃。”

    我想再勸一下，不吃東西怎么行，可還沒等我開口，張靈就一溜煙的跑了。

    我看了眼手中的餅子，不想浪費，只好自己吃了。

    吃完了餅子，就該繼續(xù)干活了。

    做宴之后是過橋，過橋的儀式本應該是夜間亥時，也就是十一點之后進行，不過今日是立衣冠冢，不用太過講究。

    所謂過橋，就是幫逝者的亡魂演練一遍如何過奈何橋，以免轉世投胎時出了岔子，惹孟婆不開心。

    過橋的儀式，村民們都懂，所需物品我沒交代，他們都自發(fā)的準備好了。

    我把七塊兩寸寬、七寸長的果品，擺成一字型的板橋狀，然后在橋頭放一只咸鹵鴨，橋尾放一只白切雞，用來孝敬看管奈何橋的靈官。

    此外準備四個有分量的大西瓜，由張海四口人各切開一個小口，插入檀香，套一串紙鏹，放入一個籃子里。

    再準備另一個籃子，放入十二種不同的水果，用扁擔將兩個籃子提起來，橫跨果品擺的板橋。

    東西準備好了，我拿起木魚，噠噠噠的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