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同病相憐

    小紅花望向我們的眼神，就好像望著兩個死人一樣，讓我渾身上下不舒服，說不出的別扭。

    “險是險了點，倒不至于都掛在里面?！崩仙褚浑p賊眼又開始滴溜溜亂轉(zhuǎn)，好像在揣摩小紅花的意思：“我們兄弟兩個現(xiàn)在好好的?！?br />
    “現(xiàn)在好好的，不代表以后好好的，實話實說，我們收集這種青銅碎片，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掌握的情況比你們要多?！毙〖t花很奇怪，知道青銅碎片是我們親手帶出來的時候，她就變的很有興趣，之前的反感也看不見了，轉(zhuǎn)著手里的杯子說：“別跟我說，你們就是倆什么都不懂的愣頭青，碰運氣找到了這件貨，然后帶出來賣掉發(fā)一筆橫財?！?br />
    我的本意就是想和真正的買家交流交流，看能否換取一些有價值的信息，小紅花主動扯出話題，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李家妹子，不瞞你說。”老神總想在交易里抬高自己的價碼，免得處處被動，一挺身子：“出了四九城，去打聽打聽，我們兄弟也是很有幾分名氣的……”

    “碎片的來歷，我們知道。”我打斷老神的話，直接對小紅花說：“是青銅神樹殘的碎片?！?br />
    “對啊，既然知道這東西是神樹殘的碎片，那就該知道，每一尊殘神樹，都有東西在守著。”小紅花說：“那東西就算當時不弄死你，事后也會慢慢弄死你?！?br />
    “啥……啥東西……”老神當時就打了個冷戰(zhàn)。

    “不是人的東西?！毙〖t花的手指在桌上劃了個圈：“你看不見它，它卻能看見你?！?br />
    我頓時就想起了看不見的“人”，感覺身上涼颼颼的，老神估計也有點膽怯，屋子里頓時安靜下來。

    “能問問么?！崩仙窆具搜柿丝谕倌骸叭绻嬉?，我們會怎么死？死的慘不慘？”

    小紅花低著頭不說話，似乎在故意賣關(guān)子，過了一會兒，她才抬起頭，很認真的說：“慘。”

    “別嚇我們。”老神被說的坐臥不安：“我知道，你們找青銅碎片，多半是為了找不死之謎，李爺?shù)纳碜硬缓?，能找到不死之謎，長命百歲，那是再好不過。但是咱們就做交易，妹子你不要沒事亂嚇我們成么……”

    “你說錯了?！蔽矣忠淮未驍嗬仙竦脑挘D(zhuǎn)頭望著面前的小紅花：“他們找碎片，不是為了找不死之謎，或許以前是，但現(xiàn)在絕對不是?！?br />
    “是嗎？”小紅花對我一直有一種很不屑的輕視，帶著些許嘲諷的笑意問道：“那你說，我們找碎片，是為了什么？”

    “為了救你自己的命?！蔽夷ǖ纛^上的汗水，重復(fù)了一遍：“救你自己的命?！?br />
    小紅花的表情頓時僵住了，那一縷帶著嘲諷的笑意也隨之凝固在嘴邊，盡管她在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她眼睛里的目光，已經(jīng)非常的訝異和吃驚。

    之前李立威到這兒的時候，因為他怕風，所以誰都不敢開空調(diào)，包間的空間不大，時間一長，就非常悶熱。小紅花的額頭冒出一層細密的汗水，而且在悶熱中，我嗅到她身上傳出了一絲氣味。

    這絲氣味非常非常的淡，但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這種氣味。這是中了尸胎紅斑以后，人體產(chǎn)生的很特殊的氣味，小紅花肯定用香水之類的東西在全力掩蓋尸胎紅斑獨有的氣息，不過她身上的紅斑估計時間比我長，氣味也更重，用香水壓不住。

    氣味無比的飄渺，而我身上也有尸胎紅斑，所以，這種味道能瞞得過老神，卻絕對瞞不過我。

    “我還真小看你了。”小紅花驚訝了片刻，眼睛里的目光果然就變了，仿佛在用全新的視角來觀察我這個人。

    李立威這幫人最開始的時候的確和別的金主一樣，在尋找不死之謎，他就一個女兒，父女感情很深，李立威的身體很不好，為了能盡早找到那個關(guān)于“不死”的秘密，小紅花帶著一些人去過很多地方。

    圍繞三星堆遺跡而出現(xiàn)的地方，不用想就知道充滿了波折和危險，大概半年前，小紅花中了尸胎紅斑。

    為了保小紅花命，李立威不惜一切代價去收集青銅碎片，圈里的人都覺得他瘋了，正是這種天價的收購，讓更多的人開始尋找青銅碎片，只要傳聞中能挖到碎片的地方，基本都有人去。也就是這原因，武山那個荒的一千年都不見一個人的山區(qū)，也會有人涉足。

    我在心里嘆了口氣，半年時間，尸胎紅斑應(yīng)該惡化到了相當?shù)某潭取?br />
    “解決尸胎紅斑，是個很難琢磨的問題?！蔽覍π〖t花說：“搜集那些青銅碎片，對解決尸胎紅斑有幫助？”

    “你先告訴我，你是怎么知道尸胎紅斑的？”小紅花在古行里也混了這么久，任何情況下，她都會保持最基本的警惕和戒備，她有點懷疑我，懷疑我是不是打著交易的幌子而帶有別的動機。

    “同病相憐?！蔽艺酒鹕恚焓志桶炎约旱纳弦旅摿?，為了防止身上那股臭味的散發(fā)，我裹了一層粘滿中藥的紗布，等揭開紗布，脊背上一片密密麻麻的紅斑就呈現(xiàn)在小紅花眼前。

    尸胎紅斑是絕對無法偽造的，小紅花只看了兩眼，就確認我背上是貨真價實的尸胎紅斑。

    人和人之間的關(guān)系，其實很微妙，就好像兩個人因為一點摩擦而產(chǎn)生矛盾，捋著胳膊準備干仗，但是一說話，發(fā)現(xiàn)對方是老鄉(xiāng)，情況立即就會發(fā)生戲劇性的逆轉(zhuǎn)。小紅花也是這樣，本來看著我非常不順眼，然而我出后背的紅斑，她的神情里，不由自主的產(chǎn)生了感同身受的憐憫。

    “把衣服穿上吧?！毙〖t花轉(zhuǎn)手把包間里的空調(diào)打開，捏著遙控器，琢磨了一會兒，說：“既然都是中了尸胎紅斑，我就不瞞你了，我搜集青銅碎片，是為了解除尸胎紅斑?！?br />
    “有用嗎？”

    “你知道，青銅碎片來自三星堆青銅神樹殘樹，神樹在鑄造的時候，有很多抽象的銘文，這些銘文不是甲骨文，它更像一種密碼，古密碼。”小紅花說：“支離破碎的密碼是沒有用的，如果能把銘文整合起來，那么就會得到一串密碼，我們能不能活下去，全要靠這些密碼?！?br />
    “你能保證解決尸胎紅斑的辦法包含在密碼里？退一步講，就算拿到完整的密碼，你能解讀出來嗎？”

    “密碼能不能解讀，要靠人去做，但解決尸胎紅斑的辦法，一定在密碼里?！毙〖t花甩了甩頭發(fā)，說：“你不用問我是怎么知道的，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信?！?br />
    我和小紅花沿著這個話題聊了起來，一邊聊，我一邊就在觀察。交談的多了，我猛然間發(fā)現(xiàn)，這個小紅花，和我在武山山區(qū)遇到的小紅花，好像有一點點區(qū)別。

    這點區(qū)別，不在外貌上，因為從外貌上分辨，任何人都察覺不出哪怕一丁點破綻。眼前的這個小紅花出身豪富，少年得志，所以說話行事都比較張揚，而武山山區(qū)那個小紅花，深沉內(nèi)斂。

    我想的頭疼，而且在交談中不止一次的進行了試探，但小紅花的回答還有反應(yīng)滴水不漏，她好像真的是這輩子第一次見到我這個人。

    “這個事，我還會繼續(xù)做下去?！毙〖t花看看時間，差不多凌晨十二點了，該說的話已經(jīng)說完，她就問我：“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拿你手里的貨給我，算你入股了，如果以后我找到解決尸胎紅斑的辦法，肯定會告訴你，第二，我出一筆錢，你把貨給我，我們兩清，兩條路，你隨便選?！?br />
    “這……”老神又一次吭哧起來，從他的角度出發(fā)，那鐵定是要拿錢，但是事情關(guān)系到我的命，老神也不敢把話說死，左右為難。

    “你們不用急，可以回去商量商量，兩天內(nèi)給我個答復(fù)?！毙〖t花輕輕拍了拍手掌，站起身看看我，說：“另外，善意的提醒你一句，這段日子，你旁邊這個摳腳大漢上躥下跳的在找買主，古行的圈子就這么大，風聲已經(jīng)泄出去了，很多人知道你們手里有一塊青銅碎片?！?br />
    這邊的古行里，收購青銅碎片的不止李立威一家，還有別的金主也在收，價碼雖然沒有李立威開的高，不過也相當誘人。這樣的情況下，難保不會有人盯上我們，然后打悶棍黑我們的貨。小紅花說，要是感覺不安全，她可以派人護送我們。

    “這就不用了?！蔽液屠仙穸疾豢?，現(xiàn)在交易還沒有結(jié)束，如果連我們自己都要受人保護，那么主動權(quán)就喪失的一干二凈。

    “隨你們。”小紅花笑了笑，轉(zhuǎn)身走出包間。

    在她綻放笑容的那一刻，我又呆了，腦子里一塌糊涂。小紅花的笑容，我不會忘記，因為那種笑容帶給我的，是前所未有的溫暖。

    回去的路上，我和老神談了好一會兒，但老神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那小娘們拉咱們?nèi)牍傻氖?，你怎么看？”老神心里總是惦記著錢，拐彎抹角的探我的口風。

    “你覺得呢？”

    “要是拿到這筆錢，咱們馬上脫貧，只不過……”老神的臉皺的和苦瓜一樣：“相比之下，好像還是你的命更要緊一點……”

    老神的話沒有說完，嘴角就很夸張了努了努，與此同時，我也覺得，身后好像有人在暗中跟著我們。

    我們住的地方比較偏，周圍都是尚未拆遷的老胡同，我們暫時看不到身后有人，但被跟蹤的感覺很強烈。

    我和老神就不說話了，加快了腳步，想在附近的胡同里先甩掉跟蹤者。老神在這里比較熟，走到前頭帶路，然而僅僅繞了兩條胡同，他一下子就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