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炎夏的午后，毒辣的太陽掛在頭頂，柏油馬路被烘烤著冒起熱氣，街面上寥寥無幾的行人，他們匆忙的步伐似在尋找著一片陰涼。

    幾個準備上學的女學上躲在公交站牌后，即使已是藏身在陰影下，手里還是舉著蕾絲花邊的太陽傘，時不時從兜里掏出防曬抹在油膩膩的臉上，嘴巴里吐槽著鬼一樣的天氣。

    不遠處的公交慢悠悠向著站牌行駛，坐在駕駛位的司機，也挨不住炎夏的困倦，時不時打著哈欠，揉著流淚的眼睛。

    女孩們等到車門打開，才嘰嘰喳喳一個接著一個鉆進了車里，撲面而來的冷氣，讓她們瞬間輕松了起來，四處尋著能站腳的位置。

    “誒，看沒看見那個人？”其中一個短發(fā)女生，用鏡子偏了偏身側，看向那邊站著的怪人問道。

    她身邊的同學，順著她鏡子的方向看過去，小聲說道：“看見了，真是奇葩?！?br />
    這樣的夏日，所有人恨不得脫光了感受空調的涼風，那邊坐在朝陽面靠車門位置的女人，穿著一身純黑的秋季長袍，頭上戴著大蓋帽，將自己全部裹藏在其中，一動不動。

    短發(fā)女生微微抬起自己的手機，焦距對準那個方向，她好奇的是自己是不是碰見了什么行為藝術，或者怕被狗仔隊發(fā)現(xiàn)的明星藝人，但顯然都不是。周也棠明顯察覺到了短發(fā)女生的動作，只是微微抬起頭，用那雙淺棕色的眼睛緊盯著鏡頭。

    短發(fā)女生顯然知道自己不禮貌的偷拍，被對方發(fā)現(xiàn)了，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收起手機轉過身子，沖著同伴吐了吐舌頭。

    “跟鬼一樣?！彼€不忘了低聲挖苦，這話自然被周也棠聽見了，但她毫不在意。

    車廂內人滿為患，即使開著空調，也能感受到從周圍嘴巴里吐出帶著熱氣的二氧化碳，各種味道漂浮在本就不寬敞的空間里。

    坐在周也棠身后的大媽，懷抱著滿是蔫巴菜葉的菜籃子，伸長著脖子，想看清眼前這個怪人。她總是聞到一股子怪味，中草藥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來源好像就是身前這個女人。

    大媽微微皺眉，聳了聳鼻子，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怪異的舉動，以及難聞的氣味，她的旁邊才空著座。

    大媽想問一句，卻又怕招惹到人家，遲遲不知道怎么張嘴，糾結半天自己卻到了站。路過周也棠身邊的同時，她還要半彎腰看上那么一眼。好在周也棠此時插著耳機，暴躁的金屬音樂，并沒有讓大媽不禮貌的舉動影響到她。

    周也棠此時的目光看向車窗外，略窄狹的馬路、街道旁的小店、以及稀少的人群。這座小鎮(zhèn)或許只有巴掌大小，卻也生活著數(shù)以萬計的人群。但好在沒有大城市的快節(jié)奏，多了些人情冷暖。

    “請問，這里有人坐嗎？”顏霄背著畫板上了車，就發(fā)現(xiàn)全車內只剩下這么一個空位。他問了問周圍的人，顯然都不想坐在這里，他覺得有點古怪，摸了摸座位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只好詢問車窗邊的女人。

    周也棠并沒有聽見顏霄的問話，直到感覺到有兩根冰涼的手指，伸進了她的大蓋帽之中。她有些慌張，微微后退才轉過頭，看向手指的主人。

    顏霄眉目清秀，一頭修剪整齊的頭發(fā)，說話間面帶梨渦，是因為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驚擾了這個女人，臉上略帶了些歉意，尷尬地笑了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形狀，他撓撓頭說道：“我看你那么關注，又怕這個位置是你留給別人的，所以這么做有點冒昧。”

    周也棠收回自己的目光，繼續(xù)看向車窗外，一語不發(fā)。

    顏霄提了提自己的背包，似乎明白了女人的意思，只得拉著頭旁的桿子，并沒有坐在女人的旁邊。

    “公交車座位也是公共的，你想坐我又何嘗有不讓你坐的道理?！敝芤蔡慕K是開了口，嗓音略帶沙啞，像是多年被煙草熏過一般，并不好聽。

    顏霄得到了她的同意，便將背包從背后撤下，放在座位的一側，坐在了她的旁邊。周也棠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似乎不愿意與人過多的接觸，但顏霄也并不在意，甚至還細心地挪了挪位置，為她留下更大的空間，自己半個屁股都快挪出了座位。

    公交車依舊在向著目的地行駛，當過了路程的一大半，車廂內的人也所剩無幾。這趟公交的路線是從鎮(zhèn)南一直通向鎮(zhèn)北，算是唯一一條從南貫穿到北的線路。

    周也棠余光瞟了眼四周，明明周圍空了許多座位，而身邊的顏霄卻一直不肯離開，這讓她略微有些煩躁，但又無可奈何畢竟是他自己的意愿。

    她微微偏過腦袋看向顏霄，顏霄此時正用筆在本子上奮筆疾書書寫著什么。她有些好奇，抬了抬脖子，剛勁有力的筆跡躍然在紙上。

    “案發(fā)時間、地點……”她默念著本子上的內容，又見男孩抬起了腦袋，怕自己的舉動被發(fā)現(xiàn)，只得目視前方，裝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的樣子。

    顏霄正專心看著車載電視里的新聞，卻因沒有聲音，只得緊盯著眼前的字幕，生怕漏掉點什么重要的內容。周也棠的目光也落在了電視之上，新聞里的女主播穿著得體，年過四十，卻還是一幅漂亮的臉蛋。

    這新聞最近播了多次，全是因為這看似不大的鎮(zhèn)子里，竟發(fā)生了好幾起惡意謀殺，搞得人心惶惶。一入夜，連乘涼的人都不多，整個鎮(zhèn)子都死一般的沉寂。周也棠仔細看著電視，想看看究竟有什么東西，吸引身旁的男孩奮筆疾書。

    原來是電視臺做得一擋關于這次謀殺案的專訪，除了光鮮亮麗的女主播外，還邀請到本市有名的幾位刑偵專家，一同來做了這么一檔科普安全教育類節(jié)目，以謀殺案為引，勸誡大家如何保護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幾位專業(yè)人士從幾期案子中逐個分析，而顏霄也正是被此吸引。

    “你也在關注這個案子嗎？”顏霄顯然發(fā)現(xiàn)身旁女人的舉動，忙問道。

    周也棠低下頭，默不作聲。

    “這幾起案子根本找不到一點著手點，真可算是近幾年最可怕的謀殺。”顏霄說完，見她沒半點興趣，索性也閉上了嘴，繼續(xù)仔細記錄著。

    周也棠一把搶過顏霄手里的筆記本，將三起案件發(fā)生的時間著重的圈了起來，又翻出另外空白的一頁，將其中的謎底揭開。

    “雙十、雙八、二、三？是什么意思？”顏霄皺眉靠近了些女人，緊盯著本子上所寫下來的東西，這是幾個中文數(shù)字。

    周也棠知道這案子，但并沒有怎么多關注，只是在剛才觀看了十幾分鐘新聞，又有看到顏霄所記錄下來的內容，便輕而易舉發(fā)現(xiàn)了些許端倪。她寫好后，公交車的終點站便到了，她重新塞回到顏霄的手里，起身便下了車。

    顏霄忙站起身子，對著她的背影說道：“我叫顏霄，你叫什么？”

    周也棠聽到問話，頓了一下，停住了腳步，“也棠，周也棠?！彼伎荚S久，她才輕聲丟下自己的名字，繼續(xù)抬步過了馬路。

    顏霄重回坐到座位上，手里緊攥著本子，仔細看著她留下的數(shù)字，這一串看似毫無關聯(lián)的數(shù)字，究竟代表了什么？一時間，顏霄陷入了沉思。

    “小伙子，終點站到了，你還不下車？我交車時間快到了，再晚可要扣我工資了?！彼緳C大叔從倒車鏡里，看向紋絲未動的顏霄，語氣中略帶責備。

    “好了好了，大叔，你再等我一下?！鳖佅稣f完，便眼眸一亮，匆匆在本子上寫了幾筆，就拽起一側的畫板，大步邁下了車，站在公交站牌處四處尋找，卻沒有再找到那女人的身影。

    司機大叔探出頭，看了他一眼后，便兩指一彈，將剛點燃的香煙扔到了地上，又狠狠啐了一口濃痰，駕車噴煙而去。

    顏霄神情略有些沮喪，將紙幣重新塞進自己的畫板，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宣傳單，尋找著接下來去處的方向。

    國外有名的金太陽馬戲團，今日將在鎮(zhèn)北的百茂游樂場開團演出，雖說最近所發(fā)生一系列駭人的事件，影響了他們門票的銷量，但還是吸引了不少慕名而來觀看的人們。

    顏霄只得順著宣傳單上的路線走去，他希望剛才身旁的女人，也是為了金太陽馬戲團而來，他期待能夠再與她相遇，畢竟還有些問題，沒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