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音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來這種小館子吃飯了,狹小逼仄的環(huán)境,一張方桌旁邊放四把木凳,身后緊挨著的兩張凳子上也大馬金刀的坐著兩個客人,不用豎起耳朵就能聽到對方談話的內(nèi)容。
油膩的桌椅和嘈雜的人聲多少會讓講究的客人覺得有些不適,但很意外,店里的食物所散發(fā)的香氣,卻是那么誘人。
沈佳音面前的一碗拉面和一碟醬牛肉,已經(jīng)是店里的“頂配”了。
“吃不慣?”
“沒有。”
沈佳音也不是矯情人,以前她還不是“沈總”的時候這些東西也沒少吃,最難的那些日子連拉面的湯都恨不得喝掉。窮的時候,哪會要一份加肉拉面另要一份醬牛肉那么奢侈?
封燃請她來這個地方吃飯,她不但沒有覺得對方輕視了她,反而覺得對方是真的把她當(dāng)做客人了,畢竟他現(xiàn)在剛丟了一份工作,住在那樣一個小地方,本身就不是多有錢的一個人。
沈佳音拿了筷子吃了兩口面,覺得這面條意外的好吃。面條勁道不說,湯的鮮濃全都裹在面條上,一點香蔥牛肉入口,唇齒留香,一口面湯喝下肚子,她的鼻尖已經(jīng)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渾身舒坦。
封燃把醬牛肉往她面前推了推,幾乎是肯定道:“你愛吃肉吧?”
沈佳音有些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封燃卻笑了。
她擦了一下嘴角,問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找工作,然后繼續(xù)學(xué)習(xí)?!狈馊祭硭?dāng)然的回答,面條已吃了大半。
“學(xué)編程?”
“或許還有其他的,”封燃笑了笑,說道:“不求做個全才,但在我需要的知識領(lǐng)域內(nèi),我想盡可能的深入挖掘?!?br />
沈佳音吃了一口牛肉面,笑道:“現(xiàn)在像你這樣的人真是不多了。”
“不是不多,而是你沒有看到?!?br />
多么?在他們公司里確實有很努力的人,但也有一部分人在她看來就屬于占著茅坑不拉屎,高不成低不就的,比如那個……
等等!
沈佳音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極為嚴(yán)肅地對封燃說道:“封燃,既然你是因為幫我丟了這份工作,那我再為你提供一份工作,你覺得怎么樣?”
封燃頓了一下,倒是沒有為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兒感到高興:“我?算了?!?br />
“怎么呢?”
封燃憨厚一笑,道:“我身上沒有學(xué)歷證也沒有學(xué)位證,再去找也就是找個像快遞員類似的工作,都是體力活,只要肯干就有工作,你不用替我操心了,這樣的工作沒了另找一個也就是了。”
他的話說出來,沈佳音明顯噎了一下。
封燃完全不在意,沈佳音也不是第一個對此表示吃驚的人了,他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剛剛那個念頭在自己的心里偶然萌發(fā),慢慢的醞釀成了一個讓她賞心悅目的藍圖,沈佳音篤定的說道:“我要是給你介紹工作,當(dāng)然不是送快遞那么簡單。學(xué)歷學(xué)位重要嗎?你不去嘗試一下,怎么知道你能不能勝任?這樣,后天一早上你來我公司,我?guī)湍闳肼??!?br />
封燃被她的話逗笑了,放下筷子,有些忍俊不禁:“你上班的那個公司里可能沒幾個學(xué)歷低的吧?你的好意我真的心領(lǐng)了,工作的事你不用替我操心?!辈蝗灰彩窍拐垓v。
沈佳音不搭理他,自顧自的拿起他的手機給自己打了一個電話:“現(xiàn)在我有了你的手機號,你也可以隨時找到我。就這么說定了,兩天以后來我公司,我會幫你安排好的。”
說完,她不給封燃拒絕的機會,湊到他面前笑著說道:“我等你哦,不見不散。謝謝你的拉面和鹵牛肉,非常好吃!”
封燃還沒來及說話,沈佳音已經(jīng)拎著自己的包跑遠了。
她心情正好,尤其是想到接下來自己要做的事,她便覺得一陣痛快。封燃那工作是老易給弄沒得,合該老易的人騰個好位置給他。
封燃舉著筷子有些愣住了,從他第一次見這個女人開始,見過她的瘋,見過她的媚,見過她難過,也見過她無奈深沉,但唯獨像剛才那樣開心的樣子,好像他是真的從來沒有見過。
幫他找工作,是件那么開心的事嗎?
他再也看不到那個女人的影子了,索性不去想她,笑著將那一碗面吃的干干凈凈。
見了封燃,沈佳音心里壓著的那塊大石頭也就稍微放下了一點,可要做的事卻多了起來。
茍海亮認識的狐朋狗友不少,沈佳音就算和他們聯(lián)系的少,彼此也都熟悉,拜托他們辦點力所能及的事完全沒有問題。
沈佳音下午正在辦公,茍海亮就帶著東西過來了:“佳音,你找了范哥幫你弄證書?”
“是啊,弄好了?這么快?”沈佳音樂呵呵的拿過了茍海亮手里的東西翻了翻,特別的滿意。
茍海亮皺著眉問道:“封燃是誰???你怎么想到費那么大工夫幫他弄這個?”
“一個朋友?!鄙蚣岩羲涣艘宦?,不滿的問道:“茍大海,你最近怎么總有那么多問題???”
“因為你做的事兒好多我都看不懂了?!逼埡A翢o比嫌棄的看著沈佳音桌上的兩張紙:“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國外野雞大學(xué)的學(xué)位學(xué)歷,有用么?”
沈佳音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的敲擊,將自己想查的東西調(diào)出來,越看越滿意:“野雞大學(xué)有什么不好,只要給了錢,最少能讓這些紙變成‘真的’?!?br />
就在這個時候,喬樂樂突然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說道:“沈總茍總,市場部的宋經(jīng)理剛剛被警察帶走了!”
茍海亮“噗”的一聲將喝進嘴里的水噴了出來,差點沒嗆死:“你說明白了,宋經(jīng)理?被警察帶走了?”
“對!剛下樓!”
茍海亮連忙湊到窗戶邊兒上往下看,正好看到他們公司市場部宋經(jīng)理被按著頭塞進了警車?yán)铩?br />
“這是怎么回事?”
喬樂樂連忙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剛才市場部被圍得水泄不通,我擠不進去……”
沈佳音揮揮手,無比淡然的說道:“行了,回去忙你的吧,別總出去湊熱鬧?!?br />
喬樂樂看著他們沈總那副泰山崩于頂都巋然不動的樣子,崇拜的不得了。
沈佳音喝了一口咖啡,突然開口道:“宋偉挪用公款,被抓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br />
茍海亮一聽就明白了:“是你?”
沈佳音一笑:“捉出公司蛀蟲人人有責(zé),可惜了,我就算想做個無名英雄,恐怕也很快就會被人找上門了?!?br />
茍海亮神色復(fù)雜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連聲嘆氣:“你和老易真是……”
“沒完沒了?”沈佳音笑著替他說完了后半段話。
“嗯。”
“這事兒其實和我跟老易的矛盾沒太大的關(guān)系?!鄙蚣岩舭淹嬷Х缺?,緩緩說道:“宋偉之前就有前科,看在他是元老的份兒上,我讓他把挪用的錢補回來,另外做成一筆生意作為他留在易興科技公司的條件,那個時候他都做到了,我也就踐行了自己的諾言。不過時隔半年,宋偉又犯了老毛病,我想動他,老易就攔著我不讓我在公司上市前夕把事情鬧大,所以才把宋偉這事兒耽擱到現(xiàn)在才辦。”
茍海亮皺了皺眉頭:“也許在外人看來,這就是你跟老易斗法呢?!?br />
“外人怎么看,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宋偉是元老,那杜瑞就不是了?他自己雙向標(biāo)準(zhǔn)辦事,就別怪我一視同仁。就算是我和老易斗法,這也是我和老易禮尚往來罷了,那些亂嚼舌頭根子的人說不著這個?!鄙蚣岩艨粗约鹤雷由戏胖哪莾蓮堊C書,說道:“宋偉確實是名校出身,在公司里的時間也長了,可我倒寧愿公司里找個踏實肯干努力上進的老實人坐在他那個位置上。把這樣的人踢出公司,對公司以后的發(fā)展有好處。”
“唉,不管怎么說,宋偉都是老易一手提拔起來的?,F(xiàn)在宋偉注定要被拔掉了,你倆的關(guān)系更要勢同水火了?!?br />
“我們兩個人的關(guān)系,早就已經(jīng)是這樣了?!鄙蚣岩舻膽B(tài)度越是輕描淡寫,茍海亮越是知道她是鐵了心了要拿宋偉開刀。
他咳嗽兩聲,終于讓自己的嗓子舒服了一些:“我就怕公司的股價會受影響。”
“當(dāng)然會受影響,如果沒有影響的話,那些只會見風(fēng)使舵的股東又怎么能下狠手整治宋偉?”
茍海亮看著她,服氣的不得了。
沈佳音不急不緩的說道:“怕什么,股價的低迷會隨著咱們與李總的合作而改善,股價也會重新漲回來,到時候杜瑞存在的價值就更突出了,那些支持過我的股東就會知道他們做的選擇其實是正確的。企業(yè)管理層決策越正確,以后才會走得越遠,這么看這些小波折確實也沒什么?!?br />
茍海亮深吸了一口氣,迅速明白了沈佳音的心思:“看樣子咱們公司最近又要開會了?!?br />
“一個小小的宋偉加上那么多的證據(jù),隨便開個小小的董事會也就打發(fā)了。”沈佳音將給封燃弄來的證書塞進自己的抽屜里,等明天那個人來了,她再拿給他。
喬樂樂敲了敲門走了進來:“沈總,茍總,易總通知公司高層臨時開個會?!?br />
“就來?!鄙蚣岩粽酒鹕恚砹艘幌伦约簼嵃椎奈鞣骸澳闱?,我說什么來著?”
茍海亮什么都沒說,已經(jīng)找準(zhǔn)了自己的立場。
易楚安要徹查宋偉這件事的真實性,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宋偉此人在公司里多年,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挪用公款這種事,這一次說不定是有人故意栽贓。
沈佳音不急不緩的喝著茶,甚至發(fā)言的次數(shù)都少,那些原本站在易楚安那邊的股東看著一直下跌的股價,早就和老易吵得不可開交了。
會議結(jié)束,根本不需要沈佳音說什么,宋偉已經(jīng)從市場部經(jīng)理的位置上下馬,頂上去的則是市場部的副經(jīng)理,而這個副經(jīng)理的位置暫時空缺,沈佳音提議這個副經(jīng)理人選面相社會公開招聘,這一點也受到了除易楚安外所有人的支持,就算是董事長,也不得不妥協(xié)。
沈佳音一直拉著茍海亮,讓他不要在會議上多說話,坐山觀虎斗就可以了,所以茍海亮剛剛的表現(xiàn),其實和平時也差不多。
等人都散了,易楚安追上了沈佳音的步子,氣急敗壞的攔住她:“沈佳音,你到底還要和我鬧多久!”
她看著易楚安那張已經(jīng)快要扭曲的臉,笑的格外無辜:“易總,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br />
“宋偉!”
“易總,你不會想說宋偉挪用公款的事兒你知道,是你默許吧?”她看著易楚安那副被噎到的樣子,似笑非笑的說道:“易總,這個公司從一開始就不是你一個人的,現(xiàn)在也不是。你要養(yǎng)著宋偉我們沒意見,但你要是用公司的利益做順?biāo)饲?,那也要問問其他人答不答?yīng)?;蛟S你現(xiàn)在更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是股價和你的岳父吧?剛剛注資股價就跌成這樣……唉。”
沈佳音那同情的眼神刺得易楚安腦袋發(fā)漲,宋偉被抓以后還有更多的爛攤子等著他收拾呢:“你這是為了杜瑞的事報復(fù)我?”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沈佳音擺出了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笑著反問一句:“易總,你覺得宋偉那種貨色能和杜瑞比嗎?一個挖公司的錢,一個給公司賺錢,你可千萬別說‘報復(fù)’這種字眼,宋偉這人還真不配。”
第18章 欠債必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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