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誰吃誰知道

    周緣做了一晚上的夢，夢境亂七八糟的，有他們上學時候的往事，有王釗變幻莫測的嘴臉，還有顏憤恨的眼神和那句“絕不放過”。

    她睡醒的時候猛地想起自己還沒有被人炒魷魚，她還是那個要按時上下班打卡的苦逼上班族，這一點暫時還沒變，但要是自己真的那么頹廢，那她估計就離下崗也不遠了。

    周緣像是被火燙著一樣，連忙爬起來，奔命似的往公司里趕。而公司里等著她的，又是另外一波了。

    建筑裝飾一類的設計師多如牛毛，而像周緣這樣沒名氣的更是多的數(shù)也數(shù)不過來，能在這一行嶄頭角的基本上都是業(yè)界精英，顯然周緣這個從建筑設計師轉(zhuǎn)行到室內(nèi)裝修設計師的半子能有現(xiàn)在的這個成績，絕對就是她本身踏實努力的結(jié)果了。

    可是現(xiàn)在這個踏實努力的姑娘，分分鐘就有可能被老板炒魷魚。不光她自己急，就連別人也在為她著急。

    張揚叼著煙，背著手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桌上的煙灰缸里已經(jīng)堆滿了煙蒂，多得都快漾出來了。

    周緣耷拉著腦袋，坐在椅子上看著那碟煙發(fā)呆。張老大戒煙有幾個月了，可惜遇到她這一檔子事兒，小半年的努力全都白費了，說不好還得重新再戒，他家張夫人一準要動家法了……

    她一會兒想到了自己的工作，一會兒想到諸如張揚戒煙這種事兒，不管和自己有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她都在腦子里過了個遍，好像這樣亂七八糟的想著能讓她有點安全感，不至于讓她再體驗一把那種無能為力又不得不想的頭疼。

    等把能想的都想完了，問題還擺在這里沒法解決呢，周緣回過神兒，緩慢的眨了眨眼睛，感覺自己的腦子真是不怎么夠用：“老大……要么我再去打個電話？不能讓張總把這個單退了，這個單不只是我一個人的。”

    “打？打個屁！”張揚“呸”了一口，把那不知道什么時候熄滅的煙吐到了地 上，狠狠地了兩腳：“周緣我告訴你，你得罪了顏副市長千金這事兒已經(jīng)傳遍了！你說那些大老板大公司，哪個還敢讓你去給他們做設計？你出去問問，這么大的一個省，這么一個市，不用看顏副市長面子的有幾個？是，你是想告訴我給普通住戶設計家裝也能賺幾個錢，可你自己想想，咱們公司看重的是這個嗎？！別說是你自己了，就是咱們這個公司，就是咱們嚴總，不一樣要像個狗腿子似的給人家大領(lǐng)導點頭哈腰的嗎？你怎么就那么能耐，一下就把人家得罪成這樣了？！”

    周緣的臉也是一沉，心情格外不爽的說道：“已經(jīng)得罪了，就得罪了唄……還能怎么樣？”

    張揚指著周緣，恨鐵不成鋼的說：“你就不能跟王釗和他們家那個顏服個認個錯？面皮值多少錢？工作重要！就算王釗那個烏龜王八蛋讓你覺得惡心，你也著點！”

    周緣這次徹底毛了：“我不去，要去你們自己去！我就算明天就要下崗睡大街了，也不去求那兩個！老大你這就純屬明知道屎難吃，還勸別人捂著鼻子往下咽！你也不管別人惡不惡心，反正誰吃誰知道！”

    張揚指著周緣的手顫顫巍巍的抖啊抖啊，活像得了帕金森似的：“好好好，就你有骨氣，就你有原則！我告訴你周緣，公司正打算裁員呢！老員工沒能力的已經(jīng)被清走了，你們這些新來的還都在考察期呢，這時候你給我來這一手？是真的不想干了是吧？你說說你，你們這一批來的什么情況，你不比我清楚？五個里面留兩個，論能力和人脈，你比得過田蓁？論討人喜歡得老板歡心，你能比得過林肆肆？本來我還想著你有手里的幾個訂單，怎么也能在嚴總那里判個緩刑吧？這下好了，你就直接把自己作死了，可你還和我在這兒嘴呢！周緣你多厲害?。磕悴粸槲宥访渍垩?！我這就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jiān)，是吧？把我氣死了你高興是吧？”

    周緣也倔上了：“這不是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呢么？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不是憋出來的，不試試看誰知道行不行？”

    張揚拍著桌子罵道：“你想個屁的法子！你手里的單全都飛了你知道嗎？再過七天就業(yè)績考核了，到時候你業(yè)績墊底了，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放？！”

    周緣呵呵兩聲，直接嗆了回去：“說到底還是怕我給你丟人，是吧？”

    “對了！我嫌你丟人！”

    “嫌我丟人？我辛辛苦苦的畫圖拉業(yè)務盯現(xiàn)場，哪筆單子不是兢兢業(yè)業(yè)的跟著跑來跑去？是，我不像田蓁底子那么好還有爸人脈給她用，我更學不來林肆肆那么招客戶的‘喜歡’，可我腳踏實地的好好工作，怎么就丟人了？”周緣和張揚說著說著火氣都上來了，誰也不肯讓一步，“我在你組里給你拖后腿，算你倒霉！”

    張揚抹了一把臉，一坐在椅子上：“你，你真是氣死我了，氣的我腦仁兒疼！”他掐著自己的眉心，臉上氣得通紅。

    辦公室狗腿子陳浩昊把一打設計圖砸在桌面上，痛心疾首的說道：“周小緣！咋那么不懂事兒呢？瞧你把老大氣的！”他小跑到張揚身邊，拿著一打紙給他扇風：“老大老大，消消氣兒，別和她一般見識！她頭發(fā)長見識短，你別和她計較！”

    周緣隨手抄起東西朝著秋扔了過去：“滾！有你什么事兒嗎？一邊兒呆著去！”

    陳浩昊一大老爺們，偏偏要做小女兒姿態(tài)，拽著張揚不依不饒的說道：“老大你看她！大逆不道不說，還兇我！”

    張揚抬起手在他的頭上“啪”的打了一下，罵道：“有你什么事兒啊？攪屎棍，滾一邊兒去！”

    陳浩昊捂著腦袋，用一副“全世界都不愛我了”的表情，委委屈屈的滾到一邊兒去了。

    周緣又說：“我今天出門跑業(yè)務，就算挽回不了那些大客戶，大不了我多做幾家住戶就是了?！?br />
    張揚問她：“你覺得你跑室內(nèi)家裝的活兒能賺幾個錢，有個卵用？那四星級酒店大堂的單子都飛了，你要干幾個月雜活兒才能把這筆窟窿補上？就是和顏小姐道個歉，有那么難嗎？”

    周緣一聽話題又繞回來了，立馬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就走。再繼續(xù)說下去，除了和自己人吵架之外，一點屁用都不。敵人還沒見到呢，自己人就死了一片，多沒意思？

    張揚氣得直拍桌子，順便把陳浩昊也給轟出來了。

    周緣知道張揚這個人看著特別粗，實際上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要是他真想自己說的那樣那么看不起她，對她有那么多的不滿的話，壓根不會和她廢那么多的話，早讓她卷著鋪蓋卷回家了，哪兒能急成這樣？

    可就算她知道張揚說的話都是對的，知道他是為了自己考慮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周緣就是接受不了他的建議。

    要她給顏道歉，和讓她親手往自己身上插刀子有什么區(qū)別？向王釗低頭？絕不可能！

    “緣子緣子！”陳浩昊興邁著歡的步伐跟了上來，臉上洋溢著讓人看了很想揍他的笑容，尤其周緣現(xiàn)在格外的不爽，看到他這嬉皮笑臉的德行更是不住手癢。

    “干嘛？”周緣不耐煩的看著他，現(xiàn)在她誰也不想見，就想自己找個地方冷靜冷靜，免得自己把火氣發(fā)在關(guān)心自己的人身上。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周緣抱著胳膊，涼涼的說：“你要是再廢話，我就要‘親手’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了?！?br />
    陳浩昊下意識的看著她已經(jīng)長出不少指甲的纖纖玉手，冷不丁的打了一哆。他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說道：“那我直說了啊，有個老房翻修的活兒，原本沒人接，現(xiàn)在歸你了?！?br />
    “你說什么？我沒聽懂?！敝芫壵f道：“翻修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吧？我是設計師，我不是修理工！你怎么不告訴我工地里水泥沒人攪讓我趕緊去呢？你應該幫客戶聯(lián)系施工隊，不是聯(lián)系我！”

    “別生氣別生氣，”陳浩昊害怕周緣這個小炸藥包把自己炸殘了，連忙解釋道：“實際上是個挺老的小院兒要翻修，聽說房子的主人生前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琴棋書畫什么都會……唉總之就是個特別文雅的人兒。外面那些施工隊伍也就會照貓畫虎按圖刷漿，你以為他們能做出什么高大上的東西？關(guān)鍵的細節(jié)問題，還是要設計師幫忙設計，幫忙盯著。不過你知道，一般這種活兒都特別累，碰到事兒多的客戶，光是溝通就夠你受的了?！?br />
    周緣瞪大了眼睛看著陳浩昊，不可思議的問道：“你都知道這種活兒那么糟心了，干嘛還分給我？那不是有那么多優(yōu)秀設計師么？他們都沒空？田蓁呢？林肆肆呢？其他人呢？”

    陳浩昊小小聲的說道：“人家BC兩組不是最近在做一棟寫字樓的項目么……聽說老板覺得這活兒應該田蓁去辦，但是又覺得這么一個小活兒交給他們當紅炸子雞有點大材小用了，林肆肆那不是偶爾嬌弱的和林黛玉似的么？那樣的苦活兒她也干不了。老板說了，誰閑著就讓誰干……”

    “誰他媽閑著沒事做了？放——”周緣火氣還沒撒出來，自己就生生的憋回去了。她現(xiàn)在可不就是全公司最閑最迫切需要訂單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