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死者的年紀應(yīng)該很大了,但滿口的牙卻結(jié)結(jié)實實,而曹實給我看的,是尸體的一顆門牙。
因為事先就得到了曹實的提示,所以我看的相當(dāng)清楚,尸體的左門牙缺了一半。
這看似是個毫不起眼的細節(jié),但對于我們來說其意義截然不同。曹實又扳開尸體僵的,指著上面一塊形的黑胎記給我看,我身上的寒意更重了,雖然著大太陽,卻感覺象進了冰窖一樣。
我和曹實之所以對尸體的門牙和內(nèi)側(cè)的黑胎記這么在意,是因為曹雙身上也有這些特征。
剛才在地下室的時候光線不太好,而且我不想盯著尸體看的過于細致,所以這尸體的面貌特征都被我疏忽了。但現(xiàn)在看完了門牙和胎記,再細細的看看尸體的臉型,簡直就是幾十年后的曹雙。
我不知道這是事實還是自己的心理幻覺,其他人都呆了,幾個人和發(fā)癔癥一樣站在坑邊一動不動。曹實翻身從坑里爬出來,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又出支煙來點燃了默默的抽。
不對不對,我啪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感覺自己的想法太無稽。從那晚出事到現(xiàn)在,滿打滿算幾十個小時的時間,曹雙除非是進了時光隧道,否則不可能變成這個樣子。
但尸體的門牙和胎記又怎么解釋?我絕對不相信世界上還有這么巧的事。
“叫輛車來,帶上冰塊,把尸體弄回去。”曹實摁滅了煙頭,站起身一邊走一邊說:“地下室還要仔細的再看看?!?br />
我連忙尾隨在曹實身后,他放慢腳步,扭頭對我說:“你相信這種事嗎?”
“這個......我確實不太相信,不過如果這不是雙子的話,那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我的確是這么想的,我們本來在山里來回的游蕩就是為了找一個失缺半顆門牙、內(nèi)側(cè)有塊黑形胎記的人,而荒廢的石料廠地下室恰好出現(xiàn)一具符合上述特征的尸體。除了兩人的年齡相差太大以外,實在沒有其它證據(jù)證明這尸體不是曹雙。
我一直在問自己:這可能嗎?這可能嗎?
“這尸體已經(jīng)不能算正常了。”曹實的語氣有點悲哀:“那么大年紀的人,除非是神仙,否則不可能有這么完整的一口真牙。”
我點點頭,曹實接著說:“尸體拉回去驗血,如果是ab型,那么......只能當(dāng)他是雙子了?!?br />
“不過老曹,如果把他當(dāng)雙子的話,還是有點說不通,這分明是個老頭兒......”
“原因可以慢慢找?!辈軐嵰蛔忠活D的說:“我還不算老,有的是時間?!?br />
這件事帶給我一種莫名的并且很深的心理陰影,特別是再次地下室的時候,我感覺里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
所有的手電都被集中用來照明,很快,我們就在尸體剛才俯臥的位置發(fā)現(xiàn)了兩個非常模糊的暗紅的小字。
這倆個字我覺得似乎是手指蘸血寫出來的,雖然很模糊,但認真的辨認一下就能看得出,是箱子這兩個字。
箱子?
如果這兩個字真是死者臨死前留下的,那就有點研究的價值。不過一時半會之間不可能從簡簡單單兩個字里得到什么線索,只能回去以后再說。
整個地下室修建的比較粗陋,地面是土磚鋪出來的,磚頭和磚頭之間也沒有粘合物,只要稍稍就能扣出一塊。這兩個小字正好寫在一塊磚頭上,曹實把磚頭撬出來,準備一起帶走。
在等待車輛還有冰塊的空閑時間,我把曹實拉到僻靜的地方,問道:“老曹,能告訴我嗎?關(guān)于那幾塊銅牌的事?”
曹實的情緒很低落,一個勁兒的悶頭抽煙,似乎在考慮該不該回答我的問題,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看看我,說:“這件事的水有點深?!?br />
我以為他肯說實話了,連忙朝他身邊湊了湊,一臉期盼的等待答案。
“不過這只是我的感覺?!辈軐嵨⑽@了口氣:“你知道的,八爺對我一向很信任,過去做事,他總是把來龍去脈給我交代的一清二楚,但這一次卻什么都沒說。八爺如果不想說的事,咱們猜是猜不出來的。天少爺,做這一行的人都應(yīng)該明白,知道太多了不是好事?!?br />
我聽出來曹實話里的意思,是勸我不要追問太多自己不該知道的事情,但我心里一直覺得有點不甘,賭氣撿石頭亂扔。曹實站起來拍拍我的肩膀,說:“不是我不肯告訴你,確實是我知道的也不多。法臺寺那件事你應(yīng)該打聽的差不多了,至于西夏銅牌,八爺只吩咐務(wù)必帶回來,具體做什么用,他沒說?!?br />
“跟咱們交易的是什么人?”
曹實搖搖頭:“說實話,這一次八爺?shù)呐e動很反常,那幫人好像很八爺?shù)牡祝坏浪麆倓偱扇巳チ朔ㄅ_寺,還知道他手里有三塊西夏銅牌。對方當(dāng)時提的條件就是不能追問他們的來歷,而且要以一換三?!?br />
“是換拓本吧?!?br />
“恩,是拓本。八爺做事一向很穩(wěn),如果放到往常,早把這幫人給罵回去了,但他對法臺寺那塊西夏銅牌很上心,沒怎么考慮就答應(yīng)下來。對方看八爺答應(yīng)的爽快,就說他們只帶五個人去元山跟咱們交易。當(dāng)時我想著元山是咱們的地盤,對方人又少,應(yīng)該不會出差錯,八爺細心慣了,除了我?guī)У娜酥猓衷诤竺媾闪耸畮讉€人潛伏,我就是覺得這么安排很保險,才會答應(yīng)讓你跟著去看看的?!?br />
“老曹,如果交易的目的就是拓本的話,那就說明他們在意的只是拓本,銅牌本身倒沒什么價值,對不對?”
“這件事最好不要再問了。”曹實可能不想跟我繼續(xù)討論下去,岔開話題說:“石料廠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誰也想不到,那具尸體不管是不是雙子,總之青銅器和拓本都沒找到,在八爺那里交代不過去?!?br />
話說到這里,我就知道再也問不出什么,只好跟著曹實一起悶頭等車。車子到了之后,我和曹實帶著尸體先回江北,其他人繼續(xù)在元山搜索。
我心里很忐忑,倒不是害怕回去之后挨罵,而是怕老頭子大動肝火,再怎么說,他也是上了年紀的人,暴怒之下如果出點意外,我心里更不好受。曹實就和我商量說,先去驗血,等確定結(jié)果后再跟老頭子講。
血樣送走之后,我和曹實在附近的一家館子點了幾個菜喝酒,我倆都沒心情,這酒喝的很沒意思。
驗血報告是直接送到曹實手里的,他接過去一看,身子就抖了一下,一言不發(fā)的遞給我,還真他娘的見鬼了,果然是ab型!
“現(xiàn)在可以對八爺說了?!?br />
......
老頭子在尸體旁邊坐了最少十分鐘沒有說話,我和曹實站在旁邊動都不敢動。我原以為老頭子會氣的把房子戳個窟窿,但他這樣,倒讓我心里很沒譜,曹實始終低著頭,我只好輕輕湊過去,說:“老爹,你......”
老頭子慢慢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完全變了。
從小到大,我腦海中老頭子的眼神都是堅強自信的,并且隱隱帶著一股懾人的氣勢,但此時此刻,他目光里流的是日暮西山的蕭索悲愴。
“老了。”老頭子輕輕把拐杖在地上墩了墩:“要是年輕個十歲二十歲,姓衛(wèi)的怎么會讓人這么欺負!”
“八爺?!辈軐嵔K于抬起頭:“這事是我辦的不力......”
老頭子也不搭曹實的話,整個人幾乎塌在椅里,喃喃自語道:“衛(wèi)八!你老了!”
衛(wèi)家九重門,老八人上人??刹徽撛亠L(fēng)光的人杰都經(jīng)不起歲月的磨礪,我看著老頭子,幾乎有種想掉淚的感覺。
“推我回去?!?br />
我連忙穩(wěn)穩(wěn)心神,推著椅準備回書房,經(jīng)過曹實身邊的時候,老頭子示意我停一停,他拍了拍曹實的手臂:“拿筆錢送到雙子家里去。再到鳳凰山去買塊最好的墓地,把人葬了吧,不管他是不是雙子?!?br />
一晚上老頭子都不肯多說一句話,也不肯吃東西,二十多年了,我頭一次親自伺候他吃飯,嘴皮子快磨干了,他才勉強喝了碗粥。等給他洗完腳的時候已經(jīng)十二點,我疲憊的幾乎要吐血。
孝子,真不好當(dāng)。
經(jīng)過這兩天兩夜的,我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被迫反常的狀態(tài),盡管疲憊不堪,但就是睡不著,腦子里翻來覆去全是這件怪事。
門牙,胎記,血型......
可以說,曹雙幾個最顯著的特征都出現(xiàn)在地下室的尸體身上,我說不清楚自己是否相信這個衰老到極點的人就是曹雙。
如果他不是的話,那真正的曹雙在那里?
尤為重要的是,尸體的右手食指指尖是破損的,磚頭上的字跡必定和他有關(guān)。一個人臨死的時候留下這樣兩個字,是暗示?亦或警告?
這些問題太復(fù)雜,不光是我,就算老頭子都不可能猜透,所以我也很理智的把好奇心強制壓了下去。
經(jīng)過法臺寺和交易的事之后,老頭子明顯變了,精神一下子萎靡了好多,每天窩在屋里不肯出門,說話的時候也完全失去了過去那種濃厚的江湖氣,簡直和個退休回家的普通老頭一樣。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暗中追查陰沉臉和尸體的事,但正常的生意他都不怎么管了,把我和曹實忙的夠嗆。
我總以為所有事情到這里就算劃上了句號,但恰恰相反,法臺寺和元山只不過是個開場曲,隨后發(fā)生的事徹底把我卷進一片深邃的黑暗中。
老頭子平平靜靜的在家窩了好幾個月,第二年五月初,他突然產(chǎn)生了出去玩玩的想法,我這個孝子本來是得跟隨左右的,但老頭子沒讓我去,私下里跟我說他年紀大了,精力不濟,生意上的事都要慢慢交給我去打理,所以這兩年我必須多跟著曹實磨煉磨煉。
老頭子大概出去了二十天的時間,聽他身邊陪同的人說,先去的青島,然后是北戴河,最后在逗留了幾天。沒想到這次旅行的效果相當(dāng)好,老頭子回來之后精神旺盛了很多,飲食和起居以及言談舉止也慢慢恢復(fù)正常。我從去年十月份到現(xiàn)在一直跟曹實忙活,身心俱瘁,看著老頭子容光煥發(fā),就羨慕的跟曹實說過幾天哪怕拼著被老頭子揍一頓也得到桂林玩玩,免得天天忙生意累的英年早逝。
不過桂林之行的愿望還是沒能實現(xiàn)。老頭子回來的第三天就把我叫過去,先隨意問了問生意上的事以及我這段時間的心得體會,突然間話鋒一轉(zhuǎn),臉上的神情也變的神神秘秘:“小兔崽子,咱們有大事要做了?!?br />
老頭子這么一說,倒真讓我有點受若驚的感覺,因為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忙著玩,很少干正事,他對我不太放心,大一點的生意幾乎都是派別人去做的。而現(xiàn)在老頭子話里的意思明顯和過去不一樣。
“老爹,什么大事?”
老頭子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輕輕了自己頭日漸稀疏的頭發(fā),端起茶杯說:“這碗飯越來越不好吃了,做這一行的人身上都不干凈,但不管怎么說,過去那些老家伙們行事還講個規(guī)矩,現(xiàn)在呢?去年的事你這小兔崽子也是親眼見過的,我是一天不如一天,萬一將來一蹬腿,衛(wèi)家的家業(yè)你守得住不?”
“老爹,也不能這么說,我一直在努力......”
“屁!”老頭子瞪了我一眼:“衛(wèi)家只有你和衛(wèi)勉這兩個小兔崽子,全都不中用,等我一死,憑你們能斗的過誰?”
老頭子所說的衛(wèi)勉是他七哥的孫子,衛(wèi)家兄弟九個,七個早逝,除了老頭子外,只有老七活的算長一些,留下一個獨子和衛(wèi)勉這個獨孫,不過這時候衛(wèi)勉的爺爺和父親也都不在人世,他應(yīng)該算是唯一一個和老頭子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說實話,我從小就不愛跟衛(wèi)勉玩,這小子扭扭和大姑娘一樣,每天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照鏡子,偶爾一出門,身上的香氣能飄出二里地,我一直都戲稱他勉丫頭。
“現(xiàn)在吃點苦,是為了將來保住命?!崩项^子接著說:“我想好了,以后生意上的事,你跟衛(wèi)勉都得參與,別讓我將來咽氣都咽不順。眼下咱們要做的買賣我已經(jīng)交代給曹實,你和衛(wèi)勉到他那里去一趟,讓他給你們細講?!?br />
接到老頭子的吩咐以后我就跑到后院,把衛(wèi)勉從房里拖出來,丫還是嗲聲嗲氣的,身上的香味差點把我一跟頭。
我把老頭子的話對他說了一遍,衛(wèi)勉就睜大眼睛,兩只手秀氣的著衣角,輕輕一跺腳:“天叔,八叔公讓我也去?這種事人家怎么能干的了嘛!”
我胃里一陣翻滾,也不和衛(wèi)勉廢話,揪著他的耳朵就走,一口氣拉到曹實那里。衛(wèi)勉眼圈都紅了,著耳朵想哭,看到曹實出來,他才強自住,低著頭叫了聲實叔。我和曹實太熟稔了,也沒那么多客氣話,坐下來就開始談?wù)隆?br />
“老曹,老頭子讓我來領(lǐng)命了,具體什么事,你說說。”
“這是件大事?!辈軐崏旱吐曇粽f:“仍然和西夏有關(guān)?!?br />
“又和西夏有關(guān)?”
雖然我從來沒有去過西夏故地,但曹實在法臺寺出現(xiàn)的意外已經(jīng)給我留下心理陰影,說實話,我只不過愛起哄,跟著老頭子的人瞎鬧,真讓我正正經(jīng)經(jīng)跑到諸如法臺寺這樣的地方,我覺得壓力。
曹實拿了一張地圖給我看,還是西夏地圖,上面標(biāo)示的地名我都沒聽說過,他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地圖上一個紅筆畫出的,說:“不過你放心,咱們這次不是去法臺寺,是一個叫麻占的地方,那里太小,所有地圖都沒有顯示,這是八爺親自查了資料后確認的地點?!?br />
“老曹,我聽人說過,西夏殘存的一些古城被破壞的很嚴重,連他們的王陵都沒什么油水可撈,老頭子干嘛總派人往西夏跑呢?”
“八爺只交代我辦事,別的倒沒多說?!辈軐嵑臀页闊熣f話,衛(wèi)勉著耳朵在旁邊聽,我就逗他說:“勉丫頭,剛才八叔公交代過讓你好好聽,你坐的那么遠,能聽見嗎?”
“天叔,你又笑話人家?!?br />
“你嗲死我算了。”我哈哈一笑,轉(zhuǎn)頭對曹實說:“讓他在那兒坐著吧,我早飯都快出來了。老曹你接著說?!?br />
“這一次絕對不能再出任何意外,絕對不能?!辈軐嵾B著辦砸了兩件大事,雖然老頭子沒責(zé)怪他,但也讓他覺得很丟面子:“要是還辦不成,我真沒臉再回江北。這次八爺手下幾個手會跟我們一起過去。我們先到阿拉善左旗,那里提前有人準備了些東西,然后再向西北方向走二百二十公里左右,就能找到麻占。”
“到麻占之后呢?再干些什么?”
“這些等到了地方再說。”曹實看了看我和衛(wèi)勉:“這次買賣應(yīng)該沒有什么風(fēng)險,只不過麻占那里荒無人煙,生活條件差點,所以八爺想讓你和勉少爺去歷練一下。”
“你這就不厚道了。”我一邊看地圖一邊埋怨曹實:“老頭子叫我跟你去辦事,你最起碼得讓我知道干什么吧?別稀里糊涂跑到地方了,還傻著臉什么都不明白,勉丫頭,你說是不是?”
衛(wèi)勉在旁邊傻乎乎的點點頭,曹實出一絲笑意,說:“那就跟你說一點兒,咱們?nèi)ヂ檎际菫榱苏壹|西?!?
第五章 詭異的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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