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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謊言

小說:眾神棋盤 作者:灰狼阿虛 更新時間:2018/10/8 23:05:20 字數:11351 繁體版 全屏閱讀

    潮濕松軟的林間地很容易留下足跡,而且米凱爾每隔一段距離都會留下指引威爾追上去的路標。只要在奔跑的過程中留心地面,就會發(fā)現那個老道的獵戶留下了他制造箭矢時所使用的羽毛。

    這種作為箭矢尾羽的羽毛有著褐色與白色交替相間的斑紋,是從一種名為“瑞曼雉鳩”的鳥類身上獲取的素材。瑞曼雉鳩生息在寒冷的北方山林中,它們并不會真正的飛行,只能進行一定高度和距離的滑翔。所以作為獵物來說,它算是很容易獵取的一種。瑞曼雉鳩的羽毛寬大平直,于是北方的獵人經常用它來當作素材制作箭矢的尾羽。

    威爾記得有一次在野外休息時,自己還抓到過這種笨拙肥胖的雉鳩當作晚餐,將它烤得酥嫩可口。雖然他自己對這種野味已經沒什么新鮮感了,不過莉迪亞卻吃得非常開心。

    想到莉迪亞,威爾不由又有些擔心。那個女神官絕對不會向雷歐隱瞞自己親眼所見的一切,而雷歐也不是沒有頭腦的人,一旦聯系到他們兩個在納柏鎮(zhèn)上的所作所為,很容易就能推斷出威爾和莉迪亞的目的與凱文密切相關。當莉迪亞將他們安全地送回塞俄城,攝政王手下的軍隊很可能就會立即逮捕莉迪亞。雖說她是一名實力不菲的法師,但若被禁魔鐐銬封鎖住法力,她就只是個柔弱的女性而已了。

    威爾對自己這位雇主性子上的某些部分還是十分了解的,即使在威爾看來十分愚蠢的一件事,一旦莉迪亞決定去做,那么無論是誰都無法讓她打消念頭的。威爾對于莉迪亞決定幫助米蘭達和雷歐的這件事情依然持否定的態(tài)度,但她若不這么做,那她就不是莉迪亞了。

    甩掉這些令自己分神的念頭,威爾加大步伐的力度。米凱爾在林地里奔跑的速度可不慢,而威爾又有傷在身,不施展全力很難跟得上他。也許等威爾找到米凱爾,他已經和那群冒充兄弟會的家伙們打起來了,那將會是又一場戰(zhàn)斗,威爾要集中精力才行。

    前方似乎有什么東西,威爾靠近一些后才發(fā)現那是一具尸體。尸體被割開了喉嚨,鬼梟面具依然還戴在臉上,是那些冒牌貨中的一員。發(fā)現尸體上有一只米凱爾留下的羽毛,威爾便沒有留下來查看。割喉可不像是米凱爾的風格,他留下羽毛的意圖是給威爾傳遞一個信息:我沒事,不要去管這具尸體,繼續(xù)跟著我。

    地勢逐漸開始向上隆起,威爾聽到了打斗的聲音和野獸的低吼。終于在一個土坡處看到了米凱爾的身影。米凱爾對威爾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威爾立刻放慢腳步跟著米凱爾爬到了坡頂。

    土坡的另一邊是一塊較為平整的空地,那群劫走凱文的家伙受到的是來自于郊狼的襲擊。威爾看到了滿地的人和狼的尸體,凱文被死士們護在身后,他的雙手依然被反綁著,茂密的血紅色長發(fā)披散著,顯得十分落魄。

    威爾發(fā)覺這些郊狼正是昨天伏擊自己和莉迪亞的那一群,他認得那只有著紅棕色毛發(fā)的獨眼頭狼。死士的彎刀刺入那只獨眼頭狼的胸口,而它在倒下前也咬斷了對方的喉嚨。郊狼只剩下兩頭,死士卻還有六人。威爾趁著那群家伙的注意力放在那兩只郊狼身上時,悄悄從土坡上滑到下面一處灌木叢里,等著對方戰(zhàn)斗結束再突然發(fā)難。

    最后一只郊狼倒下了,那些人果然因此放松了警惕。趁著兩名死士還背對著自己,威爾沖出了灌木叢,借著沖鋒的速度一劍斬翻一名死士。旁邊那名死士的反應很快,但剛剛開始轉身,威爾的劍就從側面刺進他的身體。因為威爾身著金屬甲,況且還是向前沖鋒的狀態(tài),所以死士的身體被推向了旁邊的一棵柞樹,劍鋒貫穿他的腰身后刺進了柞木的樹干,就像是將他釘在上面一樣。

    停下來后,死士揮動彎刀想要反擊威爾,但因為身體轉不過來,所以刀刃只能夠到威爾面前半寸左右的位置。威爾抽出闊劍的時候,他還試圖撲向威爾,卻因致死的重傷倒在了血泊中。

    另一名死士在威爾抽劍的時候從側面沖向了他,一支裹夾著斗氣的利箭從頭頂掠過,精準地射入那名死士的胸口,斗氣的力量甚至將他的胸骨擊碎,發(fā)出令人心悸的脆響。米凱爾站在土坡上方,第二支箭早已搭在弦上,這個射擊位置對于弓箭手來說是很有優(yōu)勢的。

    對方只剩三個人了,可以說威爾和米凱爾的勝算極高。米凱爾打算勸這三個人投降,而他們卻相互對望了一眼交流著什么,其中兩人迅速沖向了威爾,而最后一個開始給十字弩上彈。米凱爾發(fā)覺威爾的動作有些遲鈍,特別是向左轉身防御的時候尤為明顯。于是他沒有選擇對正在上彈的那個家伙射擊,而是瞄準了纏著威爾的一個。

    這兩名死士非常小心,他們也察覺到威爾的動作遠沒有之前交手時表現得那么凌厲了。威爾腰上的傷口再一次裂開,剛才連續(xù)擊殺那兩個死士的時候力圖達到一劍擊殺,所以動作過大從而牽動了傷口?,F在面對這兩個死士的時候他已經無法再掌握攻擊的主動性,只能在防守中尋找反擊的機會。

    然而,這兩個死士對威爾所采取的攻擊幾乎全部都是佯攻。也許是自己之前所展現出的反擊擊殺手段令這些家伙們印象深刻,難道這些家伙在消耗自己的體力么?威爾暗自忖度,不過因為有米凱爾作為后援他倒不怎么擔心對方所采取的這種消耗戰(zhàn)術,恐怕還沒等到自己喘大氣,米凱爾就已經找到射擊的機會將他們全部解決了,這種情況下有一個神行客作為隊友還真是很可靠呢。

    果然,米凱爾的利箭再次射出,擊中了其中一個死士的肩膀,致使他揮刀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威爾抓住機會一劍擊斃了他。

    這時上彈的那名死士剛剛將弩箭裝載完畢,米凱爾立即引弓向他射擊,之所以先去射擊對付威爾的那兩個死士就是因為十字弩上彈較慢,在這個弩手開始瞄準之前,米凱爾有足夠充分的時機可以阻止他對威爾進行射擊。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使用十字弩的那名死士卻轉向了凱文,并且舉起了十字弩。與威爾纏斗的那名死士忽然向后一跳丟出了兩枚飛刀,逼迫威爾揮劍格擋,他利用威爾無法追擊的空隙轉身跑向弩手,并用身體為弩手擋下了米凱爾的箭。

    十字弩的簧片發(fā)出一聲悶響,弩矢射中了凱文的面門。威爾沖上去將死士斬殺,但為時已晚。米凱爾從土坡上跳了下來,威爾則奔向了凱文,他依然保持著雙手被反綁的樣子跪在原地,只是垂著頭。弩矢看上去依然插在他的頭上,奇怪的是并沒有鮮血流淌下來。威爾將凱文那紅色的長發(fā)撥開,那根弩矢被他叼在嘴里,他居然用牙咬住了飛射過來的弩矢!

    凱文擁有大海般湛藍的深邃雙眼,皮膚略有些干燥粗糙,卻十分白皙,將一頭血紅色的長發(fā)映襯得格外鮮明。也許是由于近些日子被囚禁于監(jiān)牢,他顯得有些虛弱消瘦,身材看上去卻依然結實健碩。

    凱文的意識似乎正處于模糊的狀態(tài),對威爾的舉動沒什么反應。

    “他還活著……”威爾對米凱爾招呼道。

    “活著?”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米凱爾走過來打量著凱文,然后有些啞然地對威爾說道:“這小子的命還真硬呢……”

    “接下來只要將他交給男爵就行了吧?我和莉迪亞總算沒有白跑一趟呢……”威爾覺得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

    “審問的事情就交給男爵吧,畢竟事關他兄弟的下落?!?br />
    凱文·泰倫米爾,有著“斗神的紅獅”美譽的宗拳師。是林田兄弟會中除了首領男爵之外名號最響亮的兄弟會成員。他數次擊退過企圖襲擊村落的盜匪,并且還將一座要塞倉庫中的軍備物資全部盜走,將它們分發(fā)給了受難的村民們。在他聲望的影響下,許多人加入了他的隊伍,和他一起懲奸除惡、劫富濟貧。

    然而,真正的林田兄弟會成員卻十分清楚,凱文其實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冒牌貨,首領男爵在此之前對凱文這個人根本一無所知。不過相較于其他那些冒充林田兄弟會四處行騙的家伙們不同,凱文似乎真的一直在做著與兄弟會信條一致的事情,男爵對此很感興趣,同樣也有些不放心,所以就派遣自己的兄弟奧吉爾作為線人加入凱文的麾下,以嚴密監(jiān)視和調查凱文的動向和意圖。

    自從卡米村遇襲后,奧吉爾便音訊全無,據說凱文手下的人被那群強盜殺了個精光。男爵為了調查這件事,當然也是為了找回自己的兄弟,決定將凱文從納柏鎮(zhèn)的牢獄中救出并親自審問。但因為斷齒部族的巨魔一直在王國南邊的幾個村鎮(zhèn)肆虐暫時抽不開身,所以才委托莉迪亞和威爾前往納柏鎮(zhèn)將凱文活著帶回兄弟會。

    “他看上去臉色不太好……”米凱爾得出結論,當他將目光轉到威爾身上時,發(fā)覺后者正在流血,于是皺起眉頭:“你的臉色也不怎么樣,威爾,什么時候受得傷?”

    “在你們趕過來之前,和另外一個亞隆人交手的時候……”

    “莉迪亞呢?你最好趕快處理一下,這傷口看上去可不淺?!?br />
    “她有必須要去做的事,不過我們會在王城會合的?!?br />
    威爾一邊說著話,一邊環(huán)顧四周。這塊小空地上滿是倒在血泊中的尸體--人的,還有狼的。這些血很快就會吸引一群嗅覺敏銳的掠食者,這里可不是能好好休息的地方。眼角一跳,威爾看到那只有著棕紅毛色的獨眼頭狼依然在吃力而痛苦地喘息和抽搐著,口鼻不住地向外涌出血沫,刺入胸口的彎刀應該已經擊穿了它的肺葉。

    “我們得另找個地方休息才行,但在此之前,我也有一件必須去做的事……”言罷,威爾自顧自地走向了那只頭狼。

    這頭野獸已經活不成了,余下的生命里除了緩慢的痛苦就只剩下死亡。威爾蹲下身溫柔地撫摸著它頭上的毛發(fā)和耳朵,對它輕聲說道:“只是抖一下而已,只是抖一下而已……”

    隨后,威爾一劍刺穿了這只狼的心臟。

    …………

    通往塞俄城的道路上,一輛囚車正在向前行駛。一頭盾冠牛龍擔任著這輛囚車的拉動力,所以行進的速度并不快,但車子卻很平穩(wěn)。

    這種性格溫順的地行龍是北地人民的重要家畜,它們的塊頭比普通的牛要大上整整兩圈,有著粗壯的四肢和尾巴,皮膚粗糙厚重并且遍布著如同網羅般駁亂的褶皺。它們的頭顱像鷹鷲一樣是個向前突出的錐體,頭頂還長著一塊如同盾牌般扁平的頭冠。盾冠牛龍對于危險十分鈍感,而且它們的體重和力量要遠強于普通的耕牛,所以經常被用來拉運一些貨物。雷歐的那些騎士們卻用它來拉運囚車。

    莉迪亞坐在囚車的駕駛位置,雨已經漸漸變小了,但天色依然非常糟糕。囚車的牢籠里乘坐著的是米蘭達和雷歐,不過準確點來說,雷歐是躺著的。米蘭達將雷歐的頭枕在自己的雙腿上,用剛剛恢復了一些的精神力為他施展治療法術,但進展卻并不是很快。

    “米蘭達小姐……”莉迪亞專心看著前方的道路,并沒有回頭,“不介意的話,可以陪我說說話么?”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女神官有些躊躇,但如果不說些什么,她也會感到有些良心不安,“……謝謝你救了我和雷歐……”

    “不必,我是不會對任何人見死不救的,如果角色互換一下,你們也一定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不是么?”覺得米蘭達的性格有些羞澀內向,所以莉迪亞便試著讓話題輕松一些,“你看上去年齡不大,很少看到像你這么年輕的圣職者被派遣到王國里擔任神官呢?!?br />
    “我已經十七歲了,我在哈德烏已經學習了十年,教團認為我已經具備了監(jiān)管王國執(zhí)行公法的能力,所以去年我就來到了這個國家?!?br />
    西大陸的人類、精靈與矮人大多都是至高神的信徒,而哈德烏則是教廷之城,是位于西大陸東部的一座島嶼。在冰雨紀元的前期,中土大陸本是一塊完整的大陸。但人類各國戰(zhàn)事不斷,在戰(zhàn)火的影響下,蟄伏于地表之下無盡深淵中的那些惡魔發(fā)動一場侵略地上世界的戰(zhàn)爭,并試圖奪取“大地之心”以徹底顛覆整個凱恩德爾。大地之心在惡魔與光明聯軍的紛爭中遭到損壞,于是中土大陸左右開裂,形成了現在的東西兩塊大陸。在冰雨紀元末期,神圣教廷將大地之心保護了起來,在其上建立了名為哈德烏的城市,并且依靠宗教影響來對西大陸上的人類國家進行一定的制約,建立了西大陸的公法。教皇手中握著象征神權的貝利霍達之杖,這根權杖上鑲嵌著一塊圣石,那塊圣石便是大地之心的碎片。

    一些信徒們將幼童送往哈德烏培養(yǎng),讓他們學習教義和法律,并接受光明的恩賜成為一名圣職者,之后會被教廷中的高層議會“教團”派往各國成為神官,以監(jiān)督和輔佐執(zhí)政者修訂和執(zhí)行法律。

    不過通常來說,這些神官大多年齡都在三十歲以上。而米蘭達卻是位名副其實的少女,所以莉迪亞才會說,像她這樣年輕的神官十分少見。

    “我聽我的導師說過,圣職者是不可以說謊的,這是真的么?”莉迪亞對這件事一直都很好奇,所以既然現在在和一名圣職者聊天,不妨就試著詢問一下。

    “沒錯,圣職者不可以說謊,這是教規(guī)。但有些圣職者依然會滿口謊話,因為‘不去說謊’和‘不能說謊’永遠是兩回事?!泵滋m達回答了莉迪亞的問題,隨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慌張地繼續(xù)說道:“你和你的同伴救了我們的命,所以我不會讓攝政王把你關起來的。”

    莉迪亞意識到自己無心問出的一句話讓對方產生了誤會,于是她轉過頭來對米蘭達解釋道:“別誤會,我并沒有別的意思……”

    想了想,莉迪亞又對她說:“我決定幫助你們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被逮捕的覺悟?,F在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在為林田兄弟會工作,那些殘殺騎士的人是冒充嫁禍給兄弟會的。兄弟會絕對不會濫殺無辜,我相信自己能夠向攝政王解釋清楚,所以我不希望你為我撒謊?!?br />
    米蘭達垂下了頭,重新陷入了沉默。

    一只手摸上了她的頭,她嚇了一跳,忽然看到雷歐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在對著自己微笑。

    …………

    河水的流動已經不像之前那么湍急了,但河灘附近的泥土依然非常粘稠。威爾右肩扛著凱文,這個宗拳師身體強壯,所以還是挺有分量的。也許是流失了一些血液的關系,威爾感到身體有些發(fā)冷,他現在所需要的就是找個地方清洗一下傷口以免發(fā)生感染,好在腰包里的創(chuàng)傷藥粉還有很多。

    兩人輪流扛著凱文向著之前留下馬匹的那處河流邊的林地前進,威爾記得那條向南分流而出的窄河,那條河道很窄,說成是小溪也許更為恰當。那條溪流很清澈,很適合用來清洗傷口。

    沒多久,兩人就到達了他們的目的地,在一顆高聳的杉木旁看到了一塊平整的巖臺。在他們過河進行伏擊準備錢,連同巖臺周圍的地面都被莉迪亞布上了一層隱形結界,用于保證馬匹不受野獸的侵擾。威爾和米凱爾踏上巖臺,看到了他們的馬匹依然被拴在杉樹樹干上,這可能是今天唯一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威爾將凱文放在巖臺上,讓他背靠著杉樹。米凱爾在馬背的行囊上取出用油紙包裹著的干糧,將其拆開來,取出一塊扔給威爾。

    “你先補充一下體力,然后去清洗一下。讓我來負責照顧這個半夢半醒的混球?!泵讋P爾囑咐道。威爾現在的形象實在是狼狽得很,頭發(fā)和鎧甲上滿是污泥和血跡。

    米凱爾自己也嚼起這種烤制餅干,雖然口感非常干澀,但麥香味和饑餓感卻令它變得美味無比。他望向凱文,和威爾閑聊了起來。

    “這家伙的身上可真是迷霧重重啊……”米凱爾挑起話頭,“記得路上那具冒牌貨的尸體么?在我到達那里的時候他就已經死透了,而那群郊狼即使再瘋狂也不會去嘗試攻擊全副武裝的人群,所以你猜我是怎么想的?”

    “還能怎么想?你一定是意識到他們遭遇郊狼是被某個仍未現身的家伙故意促成的,所以才會在那里一邊觀察情況,一邊等我和莉迪亞追上來,沒錯吧?”

    米凱爾贊同地笑了笑:“然而我現在卻依然是一頭霧水?!?br />
    威爾對此也十分疑惑:這個叫凱文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能牽扯出一些不明勢力對這次行動造成這么多的阻撓。不過目前為止他還是有些線索的,于是他將手中最后一點餅干塞進嘴里,又伸出手接住米凱爾拋過來的下一塊,試著通過羅列線索找出合理的答案:

    “有人想殺他滅口……”威爾頓了一下,以便咽下嘴里的食物讓自己吐字能清晰一些,胃囊因終于迎來食物而沸騰起來,令他微微感到有些酸疼,“比如說在小鎮(zhèn)上的那些殺手;而另一部分人則用他來嫁禍兄弟會,并想要將他帶到某個地方。所以我認為這兩伙人并不是受同一個人指使的,甚至有可能沖突敵對?!?br />
    “前者是受雇的盜命者工會殺手,而后者……”威爾繼續(xù)吃著餅干,接著說道,“我懷疑他們是某個貴族培養(yǎng)出來的死士。”

    威爾吃掉剩下的餅干,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然后開始著手卸下自己身上的護甲,并且繼續(xù)說下去:“剛剛和他們交手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這群家伙根本不存在痛覺--如果我的身體被闊劍攔腰刺穿,我可沒辦法再繼續(xù)保持意識清醒呢……我曾經碰到過這類的對手,他們是從小被訓練出來的,只忠于他們的主人,并且在培養(yǎng)他們的時候,在他們的飲食中加入可以麻痹他們痛覺神經的藥物,等他們成年后就會變成沒有痛覺的傀儡。至于那個穿銀灰袍子的亞隆人……”

    “那為什么到了最后,那些死士卻又想要殺死凱文呢?”見威爾苦思不解,米凱爾提出了威爾推理中的矛盾。

    “這我就不怎么清楚了,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些貴族們的想法?”威爾已經脫得只剩一條作為盔甲內襯的皮褲。他找到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只水壺,擰開蓋子,揚起脖子灌了一大口,他擦了擦嘴,又補充道:“唯一可以確定的事就是,將這個紅頭發(fā)的家伙交給男爵的同時,也會給兄弟會帶來不可預估的麻煩呢……”

    “老天……那是杜松子酒么?”米凱爾抽了一下鼻子,聞到一股嗆人的味道充斥在空氣里,辨別出壺中裝著的是火辣的烈酒,“你居然隨身帶著這種烈酒,大白天的就醉醺醺的可不好……”

    “起碼它能讓我不再覺得那么疼了……”威爾指了指自己左胸腹部那處傷口,米凱爾為此做了個鬼臉,那傷口的樣子令人食欲不振,“而且我還得拿它來清洗傷口呢?!?br />
    威爾赤裸著精壯的上身,剛勁有力的肌肉線條十分明晰;古銅色的皮膚上除了有著幾處跌打淤傷外,還有一些淺色的老舊疤痕。米凱爾注意到了這一點,想到以威爾的年紀能有如此卓越的實力,也無疑是建立在這些別人通??床坏降哪ルy之上吧。

    “這次行動真是波折驚險,不過你曾經也一定遭遇過許多像這樣的挑戰(zhàn)吧,怪不得莉迪亞對你如此信任,甚至--我不清楚--甚至還有一些依賴在里面。有件事我很好奇:你們是不是在交往?”

    威爾強壓將酒水噴出的沖動,清了清火辣的喉嚨否認道:“沒有這回事!她需要一個稱職的幫手,而我則需要她口袋里的金幣。當然,她的確是位十分迷人的女性,但這并不能成為改變我們關系的理由?!?br />
    “可我覺得她并不是這么認為的?!泵讋P爾指出,“她似乎挺關心你的事情來著,對你的態(tài)度也不像一個雇主,更像是一位朋友?!?br />
    “所以說,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她對身邊的所有人都充滿善意,而且總是會無條件地去幫助別人,即使這么做對她根本沒好處?!?br />
    “我聽她說你在商業(yè)聯邦從過軍,這是真的么?”米凱爾對自己的妄加猜測有些尷尬,于是轉移了話題。

    威爾很少對別人提起自己的過去,莉迪亞對此也是知之甚少。

    莉迪亞之所以能夠推斷出他在商業(yè)聯邦從軍的經歷,應該是兩人在去往納柏鎮(zhèn)的路上與雷歐交談時,通過威爾對話題的反應來確定的--這個女法師還真是聰穎過人。

    作為一個自小在亞底萊斯長大的人,他的確加入過商業(yè)聯邦的軍隊。亞底萊斯商業(yè)聯邦的軍徽圖案是一只五指緊握的鐵甲護手,所以也被民間戲稱為“鐵拳軍”。近五年來商業(yè)聯邦在與南方的艾芬王國交戰(zhàn),當時只有十六歲的威爾覺得這是一個可以證明自己的機會,于是提前畢業(yè)于聯邦的戰(zhàn)爭學院,加入了正在征募新兵的鐵拳軍。

    戰(zhàn)爭會讓男人成長得很快。徘徊于生死間的戰(zhàn)斗可以將生澀的技藝磨煉得爐火純青,也可以將幼稚的憧憬粉碎得一干二凈。他見過很多和自己一樣懷抱著成為英雄夢想的少年毫無尊嚴地死在冰冷的荒地中--有與他并肩御敵的戰(zhàn)友,也有被他親手了結的敵人。

    這些殘酷的記憶或許會使人的性格變得消極不堪,但真正讓威爾感到心灰意冷的絕望還在后面。在那段火與血的軍旅生涯中,總有人可以成為使別人堅持下去的榜樣。丹尼爾,他是威爾的隊長,也是被威爾視作兄長的那個人。他的勇氣和信念一直影響著隊伍里的每一個人,他是大家的精神支柱,他教給他們如何變得勇敢堅強。然而好景總是不長,丹尼爾死于一場毫無意義的戰(zhàn)斗,威爾認為這和自己的失敗脫不了關系,他覺得自己讓丹尼爾失望了。

    丹尼爾死后,威爾做出了一些沖動的傻事,他因此離開“鐵拳軍”,成為了一名傭兵,四處漂泊。他以為離開聯邦,離開軍隊就能遠離過去的傷痕,可那只不過是個愚蠢的奢望。那段經歷已經深深地刻進他的骨髓之中,折磨著他,令他難以入睡,漸漸成為一個麻木的人。

    不過,命運的軌跡反復無常,莉迪亞突然出現在威爾面前。這個女法師讓威爾想起了早在學院時的自己,對一切都充滿熱情與執(zhí)著,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并且極富正義感,勇敢而又溫柔。所以,威爾在被莉迪亞救下后要求與她同行,他希望可以從她的身上為自己尋找出一個答案。與這位美麗的女法師朝夕相處,威爾逐漸找回了那個早已被遺忘掉的自己,那個被往日的陰影消磨得幾乎殆盡的自己。

    三年來,威爾的內心世界里只有一片陰暗與荒蕪,到處是殘破的腐尸與哀鳴的烏鴉……而莉迪亞則像是忽然出現在這個世界里的一縷明媚的光芒,威爾冷漠的內心因她而逐漸變得柔軟溫暖。

    所以,若說威爾對莉迪亞不存有一份男女之間的憧憬是絕不可能的事,他同樣察覺到莉迪亞對自己也抱有一些好感。只是威爾清楚自己曾經的所為,他所背負的罪孽是不可挽回的。所以他不會允許自己與莉迪亞的關系更近一步,他決定兩人離開北境后,就與她分道揚鑣。

    “我的過去不值一提。”威爾回避了米凱爾的話題,“我去那邊清理一下傷口,回來以后我們就出發(fā)吧。”

    他擰上水壺蓋子陡然站起身,一把抓起盔甲武器和包裹上系掛的革帶,甩在后背上,向著那處溪流走去。這條窄河清澈見底,星星點點的雨水蕩漾在水面上,威爾甚至可以辨認出淺薄而通透的水面下那些卵石的不同顏色。一棵粗大的栗樹延展出它的橫枝覆蓋在河道邊,就像一個天然的避雨亭,威爾躲到下面,開始清洗他的傷口。

    強忍住疼痛感,用河水清洗掉已經干燥的污泥和血漬,傷口的樣子變得清晰了。這是一處造成兩道傷口的洞穿傷,傷口處的肌肉外皮向外翻開,因清洗掉了血痂又開始向外流血。威爾用水壺中的杜松子酒澆洗了兩遍后拿出了那瓶藥粉倒在上面。藥粉很快吸收著傷口上的血液凝固在一起止住了流血,于是威爾纏了幾圈繃帶在腰腹處,將它包扎好,便開始清洗自己的盔甲和武器。

    最后,威爾決定清洗一下自己的頭發(fā),于是他踏入河水中。水深只沒過他膝蓋,他彎下腰捧起河水沖洗自己的頭發(fā),心想著一定要小心些,不要讓傷口沾到水。雖然威爾是個習慣于邋遢生活的家伙,但將頭發(fā)和皮膚上的污垢清洗干凈確實會令人感覺舒暢很多。

    被激起的波紋平靜下來后,威爾透過水面的反射居然看到了另外一雙眼睛。一個人影正蹲伏在威爾頭頂那根粗壯的栗樹樹枝上注視著威爾的一舉一動,就像一只正在觀察獵物的、優(yōu)雅的貓科掠食者一般。

    不動聲色地再次彎腰,在水底摸出一塊趁手的卵石,通過剛才水面上的反光來預估那個人影在上方的真實位置,然后突然轉身將石頭狠狠拋出去。他并不指望靠這塊石頭打傷那個家伙,只是希望能夠嚇對方一跳,這樣自己就可以趁機跑回岸邊拿起武器了。

    可那個人影靈巧得出乎意料。如同被風吹落的樹葉般從容自然地避開飛過來的石頭,向下墜落的同時伸出雙手抓住樹枝,借著它的力量將身體向前一蕩,下落的方向便向威爾偏移。纖細的身體縱向舒展,最大限度地抻成一條直線,雙足踢向正要跑回岸邊的威爾。

    迎面而來的突襲讓威爾有些猝不及防,他只來得及舉起手臂阻擋這一擊,心想著自己很可能因為挨了這一下而被踢倒,跌進河水里。然而,對方只是使用很柔順的力道踩在威爾的手臂上,屈起身子蜷縮成一團來緩沖。之后再次發(fā)力,借助踩踏威爾的手臂向后起跳,輕巧的后空翻著地,銜接一個后手翻再次落地,動作流暢、柔韌并且準確,正好落在了威爾放置武器和盔甲的那處位置。

    威爾被這個襲擊者起跳的力量推得向后退了一步,穩(wěn)住重心后看到那個襲擊者已經站在了自己武器的旁邊。他暗暗發(fā)誓:下次絕對不會再把武器丟在一旁了,起碼一定要隨時隨地把匕首帶在身邊。

    那個襲擊者的個頭和莉迪亞差不多,身材苗條卻顯得纖柔矯健,婀娜的體型暴露出這家伙的性別。她身著黑褐色的緊身皮甲,系于腰部的掛帶上插著一對匕首,黑色的蒙巾遮住下半張臉,腳上穿著一雙竊殺者常用的那種軟底鞋。這種軟底鞋輕便舒適,并且可以有效降低走動時所發(fā)出的噪音。

    襲擊者一腳踩在威爾的闊劍上,拉下了自己的面罩。一張?zhí)耢o可人的臉浮現在威爾的眼前:在烏黑中短發(fā)的映襯下,皮膚顯得格外白皙;棕黑色的雙眼里帶有一些戲謔般的挑釁意味,薄嫩的雙唇是一個輕輕抿在一起的形狀,令人產生一種“她一直在微笑”的錯覺。

    “我早就知道你有古怪!”威爾似乎認識這個襲擊他的少女。

    這個竊殺者少女解下腰上的掛帶,將武裝丟在威爾那堆武器盔甲旁。她沒有說一句話,而是抬起手向著威爾伸出一根手指并輕輕勾了兩下,威爾看懂了她是想要挑戰(zhàn)自己,于是與她保持著距離繞開,回到岸上,站在水里會讓他的行動比平常遲緩,這可不行。

    徒手對徒手,很公平的決斗要求,也不容威爾拒絕。

    雙手握拳擺在下頜前方,護住喉嚨和下巴,上臂和手肘緊緊夾住雙肋,前后錯開步子,微微弓下腰將身子壓低。威爾在徒手搏擊方面的技巧算不上很好,但在學院時拿到的成績也是合格的。加入軍隊后,憑借著不錯的反射神經和過硬的身體素質,在徒手格斗的練習賽中也沒吃過什么虧。

    現在,威爾的對手是一名竊殺者少女,從剛剛她展現出的一系列表現來看,她的身手敏捷而且身體十分柔韌,具有著可怕的協調性和又快又準確的應變能力,即使威爾在力量上可以占優(yōu),但因為受過傷所以身體的狀況并不理想。

    少女見威爾已經準備好了,索性就沖了過來,步伐輕快而又迅速。威爾則站在原地,集中精力觀察她的動作,以便正確地做出應對。

    少女的腳步一變、身軀一扭,就從正面直接襲來轉為了跳向威爾右側施展出一記回旋踢。威爾有些狼狽地矮下身子堪堪躲開這一腳,他從未見過如此靈巧迅捷的欺詐變攻,能作出這種動作的身體,無疑要擁有著極為驚人的柔韌度和控制力,以及經歷無數次練習和對戰(zhàn)。

    迅速轉身用手臂攔下對方攻向自己腹部的三次出拳,力道雖然不是很強,但連擊的速度卻讓威爾應對得有些吃力。下意識地向后跳開,一道勁風擦過威爾的臉頰,那是少女原地后空翻的同時狠狠地向上撩起一腳所帶起的氣流。威爾能夠躲開這一擊實屬僥幸,剛剛那幾記不太有力的出拳曾使威爾猜測過,也許對手的連擊并不具有威脅力。在跳開前,威爾也猶豫過是否要無視攻擊進行一次反擊,他很慶幸自己沒那么選擇,否則現在自己很可能因為下巴受到重擊而頭暈眼花。

    兩人拉開了一些距離,在徒手搏擊上的實力差距兩人簡直可以說是天壤之別,若不去考慮運氣的成分,威爾根本不會是她的對手。但在戰(zhàn)斗中,威爾往往能夠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少女的動作雖然很快,但空翻上踢的動作造成的后搖也很嚴重。于是趁著她蹲地起身的空當,威爾奮力地撞了過去。

    這時,體重和力量上的優(yōu)勢就體現出來了。少女被撞得騰空而起,向后摔落,但她的身體協調性極強,所以她在空中就扭轉了自己的身位,平穩(wěn)地蹲伏著落在了地面上。威爾則因為在沒穩(wěn)住腳步的情況下發(fā)動沖撞而向前打了一個趔趄,用手撐了一下地面找回平衡再次沖向對方,向她揮出了自己的右拳。

    少女輕而易舉地躲開了這一拳,不知何時指間拈出了一枚長針,在閃身的同時揮手將其插在了威爾的肩膀上。威爾一擊落空,想要回擺自己的右臂追加第二次攻擊,可肩膀一疼,手臂一緊,一陣酸軟無力的麻木感占據了他的右臂。竊殺者少女卻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矮下身子猛力掃腿踢絆威爾的下盤,使威爾摔倒在地,然后動作利落地翻身騎在威爾的身上,用膝蓋頂住威爾的后背,雙手抓住威爾的左腕死死地扣在自己的胸前,令威爾趴在地上難以發(fā)力,將其制服。

    “嘿!放開那個亞隆人,你聽到了么?”米凱爾弓拉滿弦,箭頭緊緊鎖定住那名竊殺者少女,“走到那棵樹旁邊,然后把你的雙手放在樹干上。動作慢一點,別讓我覺得你想耍什么花招?!?br />
    少女轉過頭,看到不知何時趕過來的米凱爾正站在二十碼開外瞄準著自己。她松開了威爾站起身,隨即走到那棵粗壯的栗樹旁,將雙手舉過頭頂置于樹干上。

    “威爾,你沒事吧?我需要你把她的手綁起來,你能做到么?”米凱爾一邊手持弓箭緊盯著竊殺者,一邊對威爾問道。

    威爾從地上爬起來,看了一眼自己的傷口,還好它并沒有再度裂開。他拔出那根插在右肩上的、形狀細長的針,右臂奇跡般地恢復了知覺,看來這上面并沒有淬什么奇怪的毒。

    “沒問題……”威爾回答米凱爾,他有些不大樂意,但還是去自己那堆武器盔甲中找到隨身包裹,從中拿出一根牛筋繩。

    “這不是鎮(zhèn)上酒館里的那個啞巴女孩么?”確認威爾沒什么大礙后,米凱爾才將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我記得她叫艾達,對吧?”

    艾達轉過頭,用那雙略帶挑釁的眼睛默默地望著走過來的威爾,而威爾則用帶有警告意味的眼神看著她,示意她別輕舉妄動。束身的皮甲將少女美好的身段體現出來:隆起的胸部、緊致的腰肢以及渾圓的臀腿。威爾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卻一點都沒耽誤手上的活兒。

    在酒館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威爾就覺得她有些古怪:艾達走路的樣子并不像個普通平民,步伐十分輕巧,姿勢上也透出一種端正感。這個微妙的細節(jié)讓他想起另一位故人,她也同樣是名精銳的竊殺者。

    他一邊將少女的雙手綁緊,一邊回答米凱爾:“她的名字叫什么我不清楚--也許她真叫艾達,也許不叫--但她出現在這里只說明了一件事情:她可不是一個被馬戲團拋棄的可憐少女,甚至還很有可能并不是個啞巴。但這無關緊要,因為我們不需要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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